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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三

  赵义同凄然地在一块花冈岩石上坐了下来,伸手从风衣兜内掏出一把

  已准备好的“五六”式军用手枪……

  南郡的春天,昼夜温差不是很大,但是北部山区,由于首先接受来自西北利亚南移的冷空气的影响,经常在一天之中就有一个或两个天气过程。三个小时前,这里还是细雨蒙蒙、清风微寒,现在则是晴空万里、月朗星稀了。他抬头往西方天边望去,只见天际上挂着一把像镰刀似的残月,周围有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在不时地眨着眼,似乎在对他嘲笑,又似乎在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说:赵义同,你在孽海里已经泅渡数年,你辜负了天下大众对你的期望,现在你的气数已尽、你被孽海吞没,自绝于天下,是天意民心,也是你罪有应得,你还不上路,更待何时?

  赵义同下山后,顺着一条山沟径直朝北走去,走着走着,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果园,大概是由于这片果园坐北朝南、向阳避风的缘故,园中的梨、桃、李等果树已经花瓣陨落,贴在地面黏乎乎的,加之刚下了一场小雨,腐叶发酵,使园中散发着一阵阵扑鼻的霉味,令人压抑、烦躁。

  赵义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果园深处的一块空地上。他见那里有一个用山石板搭起来的“石桌”,旁边放着几块方形的花冈岩石。这里稍干净些,他猜想,这些 “石桌”、“石凳”大概是看园的果农吃饭或休息用的,这地方很合适,我何不就在此地结束自己的性命……

  他之所以选择在义仁县的太子庙附近自绝,其原因有二:

  一是他早年曾在这附近任过职,因此,他也想在这里结束自己所走过的路,这或许叫做“魂归故里”(不管是孽魂、罪魂或恶魂,总是“灵魂”)吧。大约是19 59年左右,他在附近的一个乡里当乡秘书、乡会计(都是以农代干,非正式干部)。后来他发迹了,也是先从这附近开始的。正式职务是×××乡的乡助理(那时叫人民公社)。赵义同南郡人。早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进城后,历任南郡市财政局科员、副处长、处长剧局长、局长、市长助理、南郡市常务副市长,次年兼任南郡市委常委。客观地评价:赵义同腐化堕落、贪赃枉法是近年的事,早年,他并非如此。举例说,在他未蜕化变质前,在南郡市委、市政府系统中,财政局长出身的赵义同素有“铁算盘”之称,平时对他所掌管的财务制度以及收、支预决算把关较严,上级主管部门对南郡市的财务检查之后,都给予较好的评价。因此,客观地说,他搞财政工作确实是一位行家里手。早年间,南郡市各区、县的财务凡经赵义同细查后,如有作“花账”的,一般都逃不过赵义同的眼睛。他也曾严肃处理过涉嫌经济问题的人,为此也还挨了不少人的骂。但后来,赵义同变了,彻底变了。他变得那么低俗、那么卑鄙、那么龌龊、那么无耻、那么下流、那么贪婪……以至最后不得不堕下万丈深渊。

  二是,赵义同之所以找这个地方自尽,他是想死后不至于让市委、市府、乃至省城里的人过早过多地知道他是畏罪自杀的。可想而之,倘若他死在市委、市府大楼里,或死在省城的某宾馆饭店、某公园、某街巷,那在他的尸体被发现后,岂不让诸多的人看见,岂不是立即满城风雨?赵义同毕竟身处高位。毕竟有些“尊严感”,就是死也要顾全面子,选择远离省城去自杀,是附合他的虚谬逻辑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原因或自杀后达到什么目的、结果,就自杀者本身来讲,那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像赵义同这样的孽官自杀更不例外。赵义同自杀后,据现场勘查测定:赵从自杀到他的尸体被搜索发现,仅12个小时,在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内,外界的天气、环境以及其他化学物质对他尸体的影响不会太大。在法医对他的尸体检验时发现,他的脸部表情已经变形、扭曲;他的腿、他的前胸、他的手以及他的脚等都有多处抓伤,且经科学手段进行的化验、鉴定,其结论都是他自己在临自绝前所为。可见,赵义同自杀前的思想斗争是十分激烈而痛苦的。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自杀前的恐惧、疑惑、回忆、留恋……使得赵义同的思维极度紊乱,因此,他将已经对准太阳穴的“五六”式军用手枪又慢慢放下,不知是枪柄碰了一下他的腿,还是内心极度恐惧,抑或一阵凉风吹来的缘故,使得他的心紧紧收缩和抽搐了一下,他想在临死前再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可是两眼模糊得很,什么也看不清。他微闭一下双眼,想静静神,然后一咬牙,一狠心,一枪了之。

  稍静片刻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这么个想法和疑惑——忘记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听什么人说过这样的话:凡是自杀的人,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有丝毫犹豫,自杀工具不能有任何问题,否则,一次不成功,再想自杀是不可能的了。为了保险起见,他想检查一下枪里的子弹是否已经上膛、子弹是实弹还是教练弹(笔者注:实弹均系金属壳和弹头,有杀伤力;教练弹也系金属壳,但非金属弹头,一般都是用软木或塑料制成,没有杀伤力,或杀伤力极微)。因为这支枪他从来没使用过,不知机件是否完好。于是,他轻轻卸掉弹夹,检查了一下子弹,只见弹夹里的子弹都是黄澄澄的实弹,可是,当他拉开枪栓一看,枪膛里却一颗子弹都没有,原来他根本就未推机上膛。于是,他又重新装弹上膛。

  就在他检查这支枪的时候,关于这支枪的往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前些年,由于赵义同贪污、受贿,攫取了大量钱财,而且逐渐腐化、堕落、生活糜烂,他深怕有人暗地里或公开抢劫他,他也怕跟他的女人因得不到大量的金钱或其他物质财富而对他怀恨在心,从而在与他寻欢时用暗器杀害他,为此,他以社会治安不好为由、以副市长的身份,向有权持有枪支的某机关负责人要了这把“五六”式手枪,但按规定只配发了他十几发教练弹。后来,在南郊某靶场练习射击时,赵义同偷偷地将几发实弹装在兜里。他当时的想法是,有真枪,就应该配真子弹,不然,要它又有什么用?但他那时并未想到自杀,想不到伴随他半年多的这支枪,一直没有发挥作用,可是今夜里却要用它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自寻绝路者在生命离开躯壳前的片刻,那种恐惧、疑惑、回忆、留恋……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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