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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浴(2)


  秀秀笑了,轻声问道:"咦,你傻不愣登坐在这里做嘛咯?"

  希声仿佛想起他的失职,慢慢站起身来,"哎哟,我该到夜校去上课了。"

  "坐下,坐下!"秀秀把希声拽下来,"还等你到夜校上课?人早散了!"

  希声使劲捶自己的脑壳:"咳,该死!该死!我真该死!"

  "没关系,没关系,我说今暗晡夜吴老师生病,大家也就散了。"秀秀挺轻松地解释着,悄悄向希声靠拢了些。

  "不,不,我不是说这个!唉,该死!我真该死!我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希声痛心疾首,语无伦次。

  "看你,看你,说嘛咯呀?我一点也听不懂。"调皮的王秀秀装傻,虎着脸,想逗一逗这个书呆子。

  "真的,我起誓,我刚才……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顾走路,你家屋檐下又照不到月光……真是对不起,我道歉,我道歉!"希声更加诚惶诚恐,无地自容。

  "看就看了呗,谁要你道歉啦?"秀秀终于忍俊不禁,咯咯大笑。活泼的笑声像跟前的枫溪,有细碎的浪花在溪滩上撒欢跳跃。

  希声如遇大赦,痴痴地瞅着秀秀:"你不怪我了?"

  "不过,你也该知道,细妹子的身子很金贵,不是嘛人想看都能看的。"秀秀的脸色一下阴下来,语气也陡地十分严肃了。

  "那是,那是!"希声立时又诚惶诚恐,万分懊丧地敲打头脑壳,"我真该死!真该死!"

  秀秀又冷冷地补充:"谁看了么,谁就要负责!"

  希声偷觑秀秀的脸色,远非"严肃"二字所能形容,简直像法官一样声色俱厉了。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那,我该怎么负责?我、我,咳!"

  秀秀绷紧鲜嫩的脸蛋:"怎么负责?我要你赔!"

  吴希声吓了一跳,急得快要哭了:"赔?怎么赔呀?"

  秀秀虎着脸,伸过一根食指,把希声尖尖的下巴托起来。"书呆子呀书呆子,怎么赔?你自己想想,该怎么赔吧?"说着,又忍不住笑了。

  秀秀一口细牙在月下白光闪闪,好看的脸蛋送到了吴希声的鼻子尖下。吴希声觉得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八月桂花满山飘香,就怦然心动,豁然开窍,猛地一下把秀秀揽在怀抱里。

  这是吴希声第一次亲吻一个姑娘。这个吻很长很长,是一炷香还是两炷香,是半小时还是一小时,难以计算。吴希声当时没有戴手表,即使戴了,也顾不上看。那种焦渴与热烈,缠绵与疯狂,芳香与甜蜜,让吴希声想起一个比喻:骄阳似火的三伏酷暑,在大漠荒山长途跋涉的旅人,突然碰上一口清澈的甘泉,一头栽将下去,喝呀喝呀,就不知有个够,恨不得一口气喝干一口井。

  有如神话传说那样,深锁月宫的嫦娥是位心胸偏狭的寡妇,她窥见希声和秀秀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就心里有气,只顾板起脸来匆匆赶路,一会儿就上了中天,钻进一片铅灰色的云层。四野骤然暗了许多,沉醉在幸福中的一对小情人,却未曾发觉时光的飞逝。直至夜雾打湿他们的头发,打湿他们的衣衫,被寒风一吹,一连打了几个嚏喷,他们才相视一笑,都说该回村了。

  希声把秀秀送到家门口,看见院门紧闭,心想这下可糟了,秀秀怎么进屋呢?希声在月光下做了个手势,示意要扶秀秀翻墙而入。秀秀轻声笑了,一口细牙在黑暗中闪着白光:"哥,你走吧,我能进的。"

  在山里妹子看来,一吻定乾坤。既然你亲了我,吻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秀秀开始理直气壮亲亲昵昵地叫希声做"哥"了。这样一叫,秀秀心头甜蜜蜜的,暖乎乎的,还会把院门紧闭当回事?

  希声看见秀秀轻轻一推,咿呀一声,院门径自开了,原来茂财叔并没有上门闩。院里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秀,你到哪里聊耍去了?"

  希声心想:糟了,茂财叔还没睡呢。

  "到娟娟姐家坐了会儿。"这是秀秀的声音,平静又自然,竟听不出一点慌乱。

  娟娟是春山爷的女儿,跟秀秀亲如姐妹。希声想,秀秀真会急中生智,该能让她阿爸放心的。谁知茂财叔又大声响气吼叫道:"娟娟家?在娟娟家能聊耍到这个时辰?我再打个盹,公鸡就要报晓了!"

  "你不信,明天去问娟娟吧。"秀秀很沉着,边说边往屋里走去。

  "我就晓得,你又去找那个上海佬!"茂财叔的声音气狠狠的,吴希声似乎能看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你个死妹子,我可告你说,你敢再去找那个上海佬,我就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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