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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家花与野花(2)


  把蔡桂花和刘福田送走后,茂财叔随手关上院门,连连摇头叹息:"咳,秀啊,秀啊……"说着就摇头晃脑,呵呵傻笑。

  秀秀莫名其妙:"阿爸,你又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茂财叔一边摇手,一边仍是欲罢不能地一个劲傻笑:"嘿嘿,嗨嗨!不说了,不说了!"

  秀秀以为阿爸的疯病又犯了,紧张兮兮地研究着阿爸的眼神。茂财叔的眼睛一片明朗,跟前阵子白多黑少的死鱼眼大不一样,秀秀心里更加纳闷。"阿爸,你是怎么啦?这阵子老是神神癫癫的!"

  茂财叔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边擦着喜泪一边说:"不是阿爸神神癫癫,秀,是你长个木头脑壳哟!"

  秀秀瞪大了眼睛:"我?我怎么是个木头脑壳?"

  "秀,你想想,蔡桂花头一回来说亲,你就痛痛快快地答应,有多好呀!我也不会被人家割了'尾巴',也不会吓得死去活来,咳,咳,真真可惜了那个聚宝盆样的菜园子呀!"

  秀秀也乞乞笑了,但那个笑声饱含着酸甜苦辣。秀秀说:"阿爸!你不要高兴太早,是福还是祸,我心中还没个数。"

  "但愿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秀,豁出去吧!"茂财叔倒是信心十足。两只干枯的泪眼不流泪了,眼角的皱纹被刚才一泡喜泪洗刷得湿润溜光。他又神秘兮兮地说起一桩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

  前些日子,茂财叔进山挖冬笋,远远地,望见秀秀阿妈的坟头上升两股青烟。那两股青烟下青上白,下淡上浓,直溜溜地蹿起,比千年古松还高哩!茂财叔看呆了,吓傻了,连忙跪倒在地,给秀秀阿妈磕了三个响头。真是奇里怪了,那两炷青烟在坟头上空飘呀,飘呀,整整有一袋烟工夫,才慢慢散去。随即,茂财叔闻到满山木樨飘香。

  "秀,这些日子,阿爸一直想,一直想,这个兆头能应了我们家嘛事?这么多年了,我们家真是倒运透了,你阿爸我尽是挨批挨斗,连打个响屁也会炸破裤子,能有嘛好事轮得到我王茂财?我就一直不敢跟你说起这个事。哈,秀,现在好了,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这个好兆头应验了,你阿妈在地下显灵了。秀,你看着吧,我们王茂财家要时来运转啰!"

  秀秀可不迷信,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自己像一头被人牵到圩场去卖的牲口,能不能找到个好主顾,只好听天由命了。

  刘福田和王秀秀婚礼的确称得上"革命化"的婚礼──事实上,那个年代社员兜里没钱,仓里缺粮,市面上又买不到东西,你不想"革命化"也得"革命化"──他们一没抬花轿,二没放鞭炮,三没办喜酒。由娟娟和蔡桂花等姐妹邻居相帮,在秀秀家布置一间洞房,门板上贴张大红"囍"字剪纸,院门上再贴副对联:"喜今朝结成革命侣,祝来日共戴英雄花",横批是"喜结良缘",王茂财家的土屋小院就一派喜气洋洋。一身新满脸喜气的新郎倌刘福田,早早站在院门口,接待前来祝贺和看热闹的乡亲们,见着男人就敬烟,见着女人和小郎哥就分糖。新娘子秀秀在厅堂静静坐着,阿婶阿嫂和姐妹们时不时过来说句悄悄话,递个暧昧的眼色,代替着传统婚礼上的喜礼和祝福。秀秀非但不觉寒碜,心里还有些宽慰了。她想,这是枫树坪所有女人的必由之路,我王秀秀又哪能例外呢?

  洞房门一关,刘福田急慌慌地把秀秀揽在怀里,凑过嘴筒子就要亲吻。秀秀使劲一推,挣脱了,脸色乌乌地站在床前。

  "咦,怎么了?洞房都入了,亲一亲嘴还忸忸怩怩?"刘福田色迷迷地盯着秀秀。

  新娘子本来就是枫溪公社一枝花,今晚又稍事打扮,新衣新裤新鞋子,脸上薄施脂粉,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直溜溜地搭在肩背上,那可人的俊模样,跟那一年惟一的一部彩色电影《春苗》中的女主角李秀明也不相上下。能不把刘福田撩得猴急猴急的?他再次扑上去,再次被王秀秀挡住。

  "嘿,你搞的嘛咯名堂?"刘福田气得两眼淫光四溅了。

  秀秀脸色冷峻地说:"我有话跟你说。说明白了,再上床。"

  "噢,还要约法三章?"

  "嗯,差不多。"

  "你说吧,莫说三章,十章也行。"

  "一,你不能再割我阿爸的'资本主义尾巴'了。"

  刘福田笑笑:"行。你阿爸就是我阿爸,我哪敢割老泰山的尾巴!"

  "二、我阿爸解放前只有三亩半山垄田,累死累活才能勉强养家糊口,你不能把我阿爸划成漏网富农。"

  刘福田又笑着点头:"放心,放心!不管今后有嘛咯运动,只要有我刘福田,没人敢动你阿爸一根毫毛。"

  "三、你对知青们再不能凶巴巴的。特别是对吴希声,人家人瘦体弱,干不了重活,不要老是跟人家过不去。"

  "哎呀呀!"刘福田尖声怪叫起来,"莫非你和那个吴希声还黏黏糊糊、藕断丝连?"

  "没有的事。你别胡说八道!"

  "那你为嘛还心疼他?"

  "你是个公社领导,也算读过几年书的,要学得斯文一点。你对人老是凶巴巴的,我做你的婆娘子也没得面子。"

  "行,行!我保证,这三条我都能做到。现在……"刘福田又急不可耐了,动手撕扯秀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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