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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偷尝禁果(2)


  "真的,有半点假话,我就不是人!"吴希声也乐了,自我解嘲道,"蔡桂花人倒长得不坏,我是怕她身上的蛤蜊油,一闻到她一身蛤蜊油的香气,我就头晕,逃都来不及!"

  其实,吴希声不必赌咒申辩,人家都相信他守身如玉。他心比天高,整天看书练琴想当小提琴家,跟如花似玉的王秀秀还若即若离呢,能瞧上她蔡桂花?

  张亮说:"希声呀希声,我们来枫树坪也好些年了,可你连村西头有个'大众影院'都不知道,也太呀呀乌了!"

  吴希声说:"你是地保,上通天,下通地,中间管空气,当然无事不知,无事不晓,你跟我说说,这个'大众影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亮就津津有味地讲起"大众影院"的故事。

  蔡桂花原是城关镇一家豆腐坊的闺女,很有几分姿色。可是,她随大流跟着人家造反打派仗的时候,被个烂崽开了苞,生过一个怀了七个月的死婴,闹得满城风雨,爹妈怕她嫁不出去,托人说媒下嫁给枫树坪的陈大牛。陈大牛是个种田好手,劳力特棒,还会一手箍桶绝活,农闲时东村转罢逛西村,很能挣些活水钱。所以早些年,日子过得蛮红火,把蔡桂花像观音菩萨一样供着,吃香喝辣,油头粉面,从来没下过水田。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某日,陈大牛去枫溪炸鱼,盘腿坐在溪坝上装炸药,不慎把雷管弄响了,不但炸伤一条腿,还炸烂两个卵泡,从此成了个废人,人家都叫他拐子牛。像宫里的太监,拐子牛人长胖了,脸上没一丝皱纹,下巴没有一根胡须,说话变成鸭公声,沙沙沙,不男不女的。一个大男人就变得没精少气,窝囊委琐,既干不了田里活,更干不了床上活。蔡桂花闹离婚,陈大牛死活不肯;再说,蔡桂花名声不好,也不易找到合适人家。但是,那个在"文革"中闯荡过一阵子的蔡桂花,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常常倚门而立,就地取材,用那双雌狐一样迷人的眼睛,和富有诱惑力的微笑,勾引来好些后生哥解渴充饥。有一回,被陈大牛逮个正着,把奸夫淫妇堵在房间里,挥舞着一把菜刀直嚷嚷,非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决不姓陈。蔡桂花一不慌,二不乱,先把野男人从后窗子放走,再倏地一下打开房门,抖颤着两个大奶子狠狠叱责陈大牛:"啊哈,想抓老娘的奸?想砍老娘的头?来呀,来呀,你有种就快快来呀!"蔡桂花把白脖子伸得长长的,吓得拐子牛节节败退。"拐子牛呀拐子牛,你连两个卵泡都没有了,想'牛'也'牛'不起来呀,哼,还想叫老娘守一辈子活寡?日昼里做梦去吧!呸!"蔡桂花又捶胸拍肚,满地打滚,嚎啕大哭。拐子牛放下菜刀,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摸摸裤裆,空空如也,不禁涕泪俱下,痛哭失声。从此,蔡桂花获得绝对的自由。她几乎来者不拒,价钱不计。这个给盒蛤蜊油,那个送几根玉米棒,这个给一篮子鸡蛋鸭蛋,那个送一条毛巾头帕,都能到苦竹院喝茶、聊天、甩扑克,甚至上床演一出"帐中戏"。慢慢地,就有人在背地里把苦竹院叫做"大众影院"。

  张亮讲得有声有色,吴希声听得一愣一愣,傻乎乎问道:"蔡桂花这样伤风败俗,公社头头也不管管?"

  张亮说:"管什么呀,管?拐子牛三代老贫农,蔡桂花也是城市贫民无产者,了不起是个生活作风问题。再说,上面来了干部,也爱到苦竹院去歇歇脚,聊聊天,散散心。谁会管这档子事?"

  "嘿,这不是有伤风化吗?"

  "吴希声,你真个书呆子,伤什么风化?"张亮说,"穷乡僻寨,在男女情事上比城市开放多了。你想想,蔡桂花最后对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她最后说了句什么话?"吴希声拍拍自己的脑壳,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真健忘呀!"张亮说,"你再想想,蔡桂花在你后头追着撵着喊什么?那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做广告!"

  "哦,我想起来了。"吴希声似乎为那两句粗俗的话感到脸红,声音就低了下来,"嘿,蔡桂花说:'山乡没有戏,嬲嬲没关系。'"

  张亮说:"对了,这两句话可不是蔡桂花的发明,听说,是一个县里来的大干部说的。春山爷看不惯蔡桂花那一套,去向县里来蹲点的干部汇报,那位干部一听直笑,还说,这事你别管,山乡没有戏,嬲嬲没关系!这话传到拐子牛和蔡桂花耳里,像是得了上方宝剑,就常常拿来做广告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吴希声意味深长地轻嘘一口气,这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张亮又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蔡桂花。这山沟沟里,听不到歌声,看不到电影,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七荤八素地说说话,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呀!"

  张亮讲故事的时候,蓝雪梅一直静静地听着,像听上海评弹那么有趣。见张亮愈说愈离谱,就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亮,你真行!莫不是你也去过'大众影院'?"

  "是啊,我还真想去'大众影院'看一场'电影'。"张亮并不生气,嬉皮笑脸地回看雪梅,"可是,有你这位队长盯着管着,我敢吗?"

  雪梅听出张亮话中的弦外之音,脸上热辣辣地涨红了,就有点坐不住。好在月光暗淡,希声看不出什么秘密。雪梅懒懒地站起身来说:"不跟你们胡扯八道了,睡吧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工呢!"

  吴希声有迟睡早起的习惯。无论早晚,他都要练一会儿琴。早上练琴不怕吵着谁,他放开胆子拉;夜里练琴他不敢放肆,得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的小房间,堆着箩筐、雨笠、蓑衣、木箱和农具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琴声反弹回来就变了味。希声知道,他与其说是拉琴,不如说是记谱,练练指法弓法而已。

  吴希声的音乐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他的手掌特别宽大,手指特别修长,指头与指肚的肌肉特别柔软,指间的距离能分得很开,那只不可多得的左手的五个指头,指尖的宽度、厚度与神经末梢的灵敏度,都为他追随莫扎特和贝多芬们提供了极好的天赋。这可不是吴希声的自我感觉自我吹嘘,而是他父亲在他年仅八岁时,要他拜白俄女小提琴家丽达诺娃小姐为师,丽达诺娃认真听他拉了一支莫扎特的《D大调小步舞曲》之后,又像手相大师那样非常仔细地察看过他的手掌与手指,才欣喜若狂地这样告诉他父亲的。吴希声跟丽达诺娃学了五年小提琴,琴艺大进,参加上海青少年小提琴大赛,一鸣惊人,夺得桂冠。此后,他决心当一名小提琴演奏家。可是,"文革"一声惊雷粉碎了他的美梦。吴希声却不死心,来枫树坪插队,仍放不下他的小提琴,更不忍糟蹋自己父母赐予的得天独厚的手指。碰到什么重活粗活,他能躲则躲,能混就混,十分担心那双极有乐感的手变得粗砺、麻木和不可救药。不管干什么农活,一得空闲,他总爱在扁担和锄把上悄悄地移动左手的五指,有节奏地上下动弹,练习揉弦、扣弦,默记一支又一支小提琴名曲。有的社员就断定吴希声的手指准有毛病,要不,怎么老抽风呢?只有老支书春山爷特别看重吴希声的手指。他听了吴希声拉过几回琴,断定这知青哥是个不可多得的吹鼓手(春山爷还没学会音乐家、艺术家这些高雅的词汇,他知道旧社会乡间凡是靠吹拉弹唱吃饭的人,都叫吹鼓手),便派他个夜校教师和大队会计的差事,让他少做些农活,多挣些工分,其实也是一种爱惜和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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