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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校园里到处是急急忙忙赶着上课的教师和学生。许多男孩儿女孩儿,大概是刚刚从午睡的床上爬起来,肩上背着书包,一手举着装开水的瓶子,一手捧着来不及装进书包的文具,慌慌张张地直奔教室,要是在平常,刘含之会非常反感,说不定还会在心里骂他们一句"懒蛋"!可今天,这些学生却突然显得十分可爱,就连他们并不规范的奔跑姿势,也那么生动,那么富于活力。

  刘含之不知不觉地绕开行政楼,径直走向教学区。他有点儿后悔,其实,应当抓紧时间,把阶梯教室修整好,还有文科大楼的电梯,已经两年没开了,还有,多媒体教室的窗帘……哪怕是跟李来复,甚至跟当年的张力行、如今的简朴吵个天翻地覆,又有什么关系?至少这些问题能解决三分之二,其实,就是解决一半儿,他心里也会好受一点儿。唉,当初,还一直以为自己能再安排一次,还一直眼睛瞟瞟地想找个好地方,不愿意得罪人,现在可好了,想便宜,便宜是没有了,该干的事儿也干不成了,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这才是机关算尽,嘿嘿。

  刘含之对着自己,嘲讽地笑笑。他不服气,可也知道不服气没用。还是好好想想自己会损失什么,怎样做才能少损失一点儿?

  这时候,一阵"丁零零"的上课铃响了,几分钟前还沸沸扬扬的校园,很快安静下来,给了刘含之充分思考的最大空间。沿着文科教学楼前的林荫小道,他慢慢走着,仿佛是没心没肺地欣赏着满园子的春色,只有心里沉甸甸的一块疙瘩,秤砣一样地,把他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是啊,郁闷。刘含之突然明白学生们喜欢用的这个词儿,真是十分好使。此时此刻,除了"郁闷",他还真的想不出更合适的字眼。实际上,不用盘算,刘含之也知道提前下来,损失大大的。别看是大学里的官儿,别看这些官儿似乎没有多大权力,可一旦丢掉,还是很可惜的。首先,就说明打明的损失,起码,你不能签字了吧?不能签字,就意味着你从此不能在临湖轩随意请人吃饭,有个同学、朋友什么的来访,你得自己掏腰包;同样,你不能随便要车了吧?出门打的,掉价儿是一方面,实事求是地说,打的票也不好报了。这些都是明的,还有暗的,只要你丢掉签字权,你在这所学校里也就丢了特权,后勤的人看见你,不会有那么多笑容,万一家里的什么马桶、下水道坏了,恐怕几个电话也未必能催来一个人影儿!自然,还有更多的"无形资产",高校里的人际关系,微妙啊!

  不知不觉间,刘含之已经站在理科教学楼的花坛里了。九层高的理科教学楼是河州学院的一道风景,也是河州学院的一个笑话。挺漂亮的一座楼,红白相间的楼身,飞碟一般的造型,传达着设计者明快、开朗的心情,点缀在绿树环绕的河州学院中心地带,更是为这所历史悠久的地方大学平添了许多现代气息。但是,它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这座楼盖反了。本当朝南的教室全部朝北,原本朝北的楼道、厕所一律朝南。当然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地方,大楼刚刚开始使用,它的致命问题就暴露无遗。因为楼的南北方向是反的,所以,教学楼的大门对着的是一条死胡同,开在大路边上的只是一个仅仅可以并肩通过两个人的小门。结果,上课、下课的学生在门前挤成一个疙瘩,许多人不得不翻窗户跳出来。刘含之曾经好奇地问过基建处的人,怎么会盖出如此奇怪的一座楼?回答的结果让他做梦都想不到:原来,院头儿看图纸的时候,张力行随口说了一句:"这楼北面比南面耐看!"于是,李来复就要求施工单位把图纸反过来用。

  其实,河州学院的教学问题,不,目前许许多多类似于河州学院的高校普遍存在的教学问题,何尝不是把一个挺好的图纸用反了?

  既然反了,那就反到底,刘含之准备回家去了!昨儿晚上,袁枫倒是说过,今天上班商量商量毕业论文检查问题,还有那些不着调的试卷,也得拿出个处理意见,简院长等着要呢!现在,刘含之可不想伺候了,什么简院长,繁院长,去她的!老马说得不错,评估不评估,管咱屁事,扳着指头算算,还差三年呢,这就被人赶下台了,要是还屁颠儿屁颠儿地给他们跑前跑后,岂不是有病?

  头两节课似乎一眨眼儿的工夫就过去了,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刘含之都有些疑疑惑惑的,但转念一想,他又无奈地笑了:自己当年上课的时候,一节课都是五十分钟,现在,因为学生多,教室少,一上午要排五节课,每一节只好压缩到四十五分钟。记得学校第一次向系主任们通报情况的时候,是他和朱至孝参加的,老朱不分管教学,所以,十几位主任的眼睛都盯着刘含之,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怪异,最后,还是宁可第一个说:

  "每节课少五分钟,一个学期下来,最少的一门,就算三十六节课吧,也得少一百八十分钟,整整三个钟头啊!刘处长,你是教师出身,你应当知道这个厉害!"

  刘含之还没说话,乔大海就笑呵呵地接上了:

  "宁主任,别急,别急!我先问问,课时费少不少?"

  看见刘含之摇摇头,他立刻摆着手说:

  "我看大家也就算了,既然不少给一分钱,一节课上三十分钟才合算!"

  外语系主任小况接了一句:

  "是啊,我们可以不管一节课多长时间,你们也不要问我们要教学质量!"

  朱至孝笑眯眯地插了一句:

  "我看,还是要向单位时间要效益。我在市里给函授学生搞统计学辅导,就讲了两天,及格率百分之八十嘛!"

  主任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说一个"不"字。

  后来,不知道是哪一位先生把会议情况传了出去,以陈墨卿为首的一群年轻人,背后嗤笑朱至孝好长时间:

  "老朱真笨!自己出卷考学生,还要辅导两天,换了我们,半天搞定,及格率百分之百!"

  可是,及格率就是质量吗?这不是哄学生又是什么?刘含之一想起来就愤愤不已。不过,现在,当下,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既然是这么一群外行在管理大学,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和他们纠缠?退了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退了,起码心里安静。少一点儿物质利益算什么?心情平和,才是最大的收获!

  刘含之转过身,两手一背,挺着肚子,一步一摇地往回走。可是,刚刚走出几步,就听背后一阵躁动,似乎有学生大喊:

  "快打120,快打120!"

  还有人叫着:

  "流血了!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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