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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好好好,与你无关!我知道你这匹懒马已经拉了四挂车,没任何余力了,我不找你上课!”

  “就是嘛!你当系主任,最最起码的一条儿,就得弄清谁想多上课,谁不想多上课,谁是嘴上不想心里想,谁是嘴上、心里都不想。如果能做到要钱的给钱,要命的保命,要名的给名,那你就合格了,至少在河州学院中文系,你就能坐稳头把交椅了!”

  “好了,好了,说正题吧!”石南拿陈墨卿的油嘴滑舌毫无办法。  “我说的就是正题呀!其实,人家刘含之都跟你说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这就叫‘量力而行’。你现在面临的无非是两种选择:第一,听邓克的,停上,只要有钱,你张榜公布,下学期自有不怕死的接课,有一个学期备课,就是糊弄学生,也会糊弄得比较像样儿。第二,你马上张榜,甭管是老家伙还是嫩秧子,教授还是助教,上过课或者根本没站过讲台,懂不懂全没关系,谁爱上谁上,说不定还有人谢谢你呢,毕竟上一节课有一份钱,白花花的银子啊!系里现搁着这么多先例,你又不是不知道!当然,你就别讲究什么质量不质量,良心不良心了。说到底,本来就没有质量,没有良心。新专业的教师,有几个是本专业的人才?不过比学生早看几天教材,所以啊,两种选择,五十步与百步而已,一样的事儿!你那么为难,实在没有道理!要让我说啊,其实你也未必不知道该怎么做,只不过是想找个人替你下决心,究竟是把良心灭到哪一步,对不对?”

  陈墨卿挥起巴掌,在石南头上比划了一下,“嘿嘿”一笑,又说:

  “对了,你可以请李来复去上啊,‘古典文论’,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教授,开玩笑,大教授哎,《文心雕龙》的论文、专著,都有,还等什么?对付一门本科生的课,还不是小菜儿一碟?你怎么不请啊?”

  石南气得给他一拳头:

  “你不是说屁话吗?他起码得能把那几篇文章读下来吧?得认识里头的字儿吧?”

  陈墨卿“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石南不能不承认陈墨卿说的是老实话。这家伙,总是把什么事都看得那么明白,可正是因为他太明白,所以特别让人受不了,所以没有一个领导会重用他。

  实际上,陈墨卿所说的,石南怎么会没有想到?正因为他比不在其位的陈墨卿想得更多、更复杂,所以才更犹豫不定。石南仔细研究过教学管理文件,他知道两种选择背后的意义。第一种,合情不合理,虽然还有选择老师的余地,不至于把课交到根本不适合教书的人手里,多少还给学生留了一点儿希望,但毕竟是违反规定的停课。如果是放在前两年,这肯定也是石南的选择,但现在不一样,明年河州学院就要评估,三年内的教学材料都在评估的视野中。这包括试卷、作业,也包括教师的教学文件。如果这学期该开的课不开,到时候,教学文件可以现编,试卷和作业,可让石南从哪儿弄出来?前天在教务处,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刘含之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这个老狐狸,还不是怕担责任?假如有一天中文系私自停课被发现,他绝对不会说他知道、他默许。至于刘含之说的其他系,更是废话,其他系主任职务前面有个“代”字吗?人家有老婆等着调动、安排吗?没有,所以人家不在乎。可石南不行,说得再透彻点儿,明年中文系的评估不能出任何一点麻烦,万一有了,责任就是石南的,石南的主任会立刻会变为乌有。石南不是个一心想当官儿的读书人,可只要一想起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妻子,想起身子单薄得如同一根秋草的李盈还在医院做苦工,他的心就被揪得一阵一阵地痛。

  剩下的只有走第二条路。

  正在第二条路上等着他的是姜文珠。姜文珠是系里的专职辅导员,说起来也是本系的毕业生。当年读书的时候,用李平原的话说是“死不开窍”,用陈墨卿的话说,叫做“脑袋没长在脖子上”,回回考试,都靠老师高抬贵手。三年后轮到石南给她们讲“元明清”,考试结束,石南一个人情也不想送,结果,姜文珠只得了四十五分。事后,念书不太灵光的姜文珠,居然有本事找了足足一个班的人来给她说情,从系里的教学秘书,一直到后勤老总李来复,甚至还有石南的好朋友陈墨卿。别人倒也罢了,陈墨卿的说情让石南特别不能理解,然而,面对石南的质问,陈墨卿的回答却十分理直气壮: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堕落到与姜文珠计较的地步!你教的是学生,给学生分数,你应当实事求是,可给一个傻子打分这么认真,你犯得上吗?”

  可后来,他们谁也没想到,姜文珠居然成了他们的同事。

  毕业之后的姜文珠,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嫁给常志鸿。随着常志鸿的步步高升,已经在一所郊区中学任教的姜文珠,顺顺当当地调进中文系。老主任乔大海也知道她的深浅,硬着头皮安排她当了辅导员。虽然大家都明白,此事肯定后患无穷,可不如此,又能怎样?用老乔的话来说:

  “别拿萝卜不当菜,别拿狗尾巴草不当花!别看小常不管事儿,不管事儿也是庙里的大菩萨!萝卜虽小,可长在‘辈’上了,你有啥法儿?再说了,人家连一个堂堂副院长都能伺候,咱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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