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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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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兵一招手,叫服务生拿来几瓶啤酒。服务生托着盘子送了啤酒来,弯下腰问:“老板要不要请两位小姐陪杯酒?” 我说:“如今陪酒的小姐也有了,我只在批判旧社会的小说上看到过。”服务生说:“先生思想要开放一点,改革开放都十多年了。” 我说:“警察叔叔不来抓?” 他说:“他们自己有时也来喝杯酒的。也是给小姐一个机会吧,她们也可怜。”胡一兵说:“下次吧。”服务生就去了。 我说:“现在连这些事都理直气壮了,倒是我不开放。”胡一兵说:“看见了吧!世界变它不是变哪一点,它是一个系统工程,所以对抗它是没有意义的。就说我们台里,杜芸你知道吧,人人都知道,名主持吧,她主持的今夜真情栏目,是台里的王牌节目。” 我说:“说起来一套套的,看着也挺纯情,台型不错,听说她犯错误了。” 他说:“如今那叫有本事。她是什么东西,有名的公共汽车,她相信真情?在表演呢。不知道别人看了节目是什么感觉,我看了觉得那些被请来的嘉宾,简直就是被耍猴。她还煞有介事地剖析别人情感生活,黑色幽默也不是这样幽的。人们天天面对着一个虚拟的世界,在那里婊子对着成千上万观众谈真情,世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还认什么真?我都把自己当作黑色幽默的最后对象了。” 我说:“公共汽车,你也搭了一回?” 他说:“如今身价高了,百万富翁也拢不了身了。” 我说:“你们台里就不会找一个别人?” 他说:“节目收视率高,也不敢随便换人。只要有人看就行了,管它做戏不做戏呢。领导现在什么都讲实际。” 我说:“人吧,人要这张脸,很多事情就难办了。” 他说:“我最近在读《庄子》,庄子曾说到过两只龟,一只钻在污泥里,一身腥臭,可它是活的,一只死了被供在庙堂上,供帝王占卜之用,你说你愿钻在污泥里还是供在庙堂上?污泥里就不要说脸不脸了,一身腥臭还谈脸?” 夜深了,其它的茶客渐渐离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一对可疑的男女偎到了一起,用嘴唇作爱情表演。胡一兵说:“大为跟你讲件事,你在单位也别扭着,你愿不愿和我到海里去捞一把?” 我说:“你看我这个没有用的人,心又不硬,也不会撒谎,我能下海?” 他说:“金叶置业的余老板真的给人启发,他八年前还是一个泥水匠,有什么亲戚移民到了香港,摇身一变就成了大老板了,现在是什么境界了?他喝瓶酒都上千块,他皮带上万元,你信不信?你想一想那么多钱都是自己的吧,”他双手在桌子上一搂,收到怀里,“你就不能沉得住气。想一想那么多钱吧,一个人还有什么放不下?该走水路走水路,该走陆路走陆路。反正人人都在操作,大人物在操作,道德君子也在操作,你想发财又要讲良心,那你还没开始就败给余老板了。市场唯一的原则就是利润最大化,清高和善良那是怯懦和无能的另外一种说法,好听的说法。说真的你跟不跟我来吧。” 我说:“海里一口水就把我呛死了,你还敢找我,你自己想好没有?我可能只能喝几块钱一瓶的酒,皮带吧,八块钱一根也就这么系着了,说是皮带,其实不是真皮的。” 他说:“大为你也别小看了自己,到海里去打一个转,你的想法就变了,潜能就发挥出来了,你比余老板还不如?” 我说:“别小看余老板,他有些素质别人根本不具备。你把自己手中的碗敲破了,到时候才发现不是别人的对手,就晚了。” 他说:“别人有素质你不会学?人有一世又没有两世,有罪孽也不会带到下一辈子去,怕什么呢?”他这么一说,我觉得那些关于道德和良知的原则的确是可以怀疑的,市场也好,官场也好,那里奉行的是另外一套法则,操作主义的法则,每一次操作都是为了让别人出局而自己入局。这个世界真是令人沮丧又无奈。 胡一兵设计了空手套白狼的方法,首先是到工商局攻关,再到银行攻关,最后是政府部门。不攻关是不可能的,要攻关又要做个好人也是不可能的。他的设想听上去很诱人,每一个步骤都很妥实,每一个环节都有熟人,朋友。按他的计划,三年之后就可以在城市西部开发出一片住宅区出来。 我说:“你可小心,一步踏空了就步步空。” 他说:“没有追不到的姑娘,也没有攻不下来的关。 我这几年帮了朋友多少忙,他们回过头来帮帮我也是应该的。要不等我把银行的钱钓到了手你再过来。说得不好听,万一破了产,还有人要抓我杀肉吃?人肉是酸的,也没有要吃。” 我说:“你胡一兵也是这样想?我以为只有社会上那些煮不烂的人才这样想呢。”他嘿嘿笑起来说:“我的大哥,搞了半天你还是要讲那一套,那我问你,你这辈子怎么办呢?人若有两辈子,我这辈子积德,下辈子有回报。早晚得想通,想通了就豁然开朗,老是想不通吧,人生这出戏也许还唱得下去,只是下面的戏就没有什么精彩情节了,也没有高潮了。” 我听了心中一震,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头脑中也涌现出被击中后颓然倒地的幻象。 我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回去把胡一兵的话告诉董柳,她说:“你出去拼它一拼也好,在这里窝也窝了。不过我看你也不是那份材料,奇怪胡一兵竟看上了你。” 我说:“最起码有信任吧,再说基本素质也摆在那里了。” 她说:“到哪里都是那一套,展不开的人也还是展不开。你在厅里还有一碗干饭,到外面稀饭有一碗没有?不知道。”这一番话让我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我还有一 波,有两间房子,还有这个家,我不敢冒这个险。 我等着胡一兵再来找我,不知道他银行的款贷到手了没有。一个月以后没有消息,我想着他是遇到了麻烦。有一天我在街上走着,看见一家商店门口有着“门面转让”的招贴。这样的事我天天看见,今天心里却猛地跳了一下,为什么不自己开一个药店?就让董柳辞了职,来管着店,如果弄得好,我也下海算了,过几年再图大的发展。 我回家把这个想法跟董柳说了,她果然有兴趣,说:“别的事我们做不来,这点事我们还是熟悉的。”接下来几天我们一下班就全城到处跑,想找一家门面。又通过朋友到医药公司要了进药的报价单,觉得这件事实在可以做。再找任志强谈了,他也愿意投下几万块钱的启动资金。 我们把每一个环节都想好了,在市第二医院对面看好了一个门面,有三十多个平方,谈好月租一千七百五十,一季一交。 我心里有点紧张,董柳说:“怕什么,一个人总要有点心理承受能力。” 我说:“开始说着好玩的事,现在认真起来了。”任志强也说问题不大,这使我心里轻松了一点。 我们跟房主说好了,星期五带钱来签合同。任志强把五万五千块钱给了董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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