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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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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鹿鸣桥呆了二天,也只发现了四处卖假药的,有两处是假驴胶。这么大一个市场,只有这么点的假药,我感到意外。丁小槐似乎很着急,一定要再仔细搜索,再呆了一天,又发现两处卖假药的。 我说:“看起来这里的市场管理还算好。” 他说:“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六个摊位有假药,这还少吗?” 到马塘铺情况就不同,刚进市场就有一个摊主在叫卖石蜜,我走过去问:“老板,生意怎么样?”摊主说:“你看我长得丑吧,生意比我还丑些。”说着头往两边直甩。 我问石蜜多少钱一斤,他说:“这是云南原始森林里采出来的野山蜂蜜,傍着岩石一堵墙都是,三十八层。你现在咳嗽不咳?咳了拣一块去冲杯水吃,站在这里就止了咳。”又翻了中药书上的说明给我们看,说:“你不信我你总信书吧,书总不是我印出来的吧。” 我看那石蜜几大块堆在那里,闻一闻总觉得气味不对,可一层层的蜂窝叠上去,上面长着青苔,蜂窝可不是能造出来的。丁小槐说:“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我又问多少钱一斤,摊主说:“二十块”。 我说:“八块钱一斤卖不卖?” 他说:“老板你讲什么相声?十块钱一斤!我赚了你一分钱,我是你裤裆里夹的那货。” 我假装要走,他说:“回来,称给你,卖药还不如卖烂菜花,什么年头!”拿刀砍了一斤给我。 我又记下了摊位号,口中念着:“石蜜一斤,八块。”走远了我对小槐说:“这是拿黄片糖养家蜂做出来的,不信你回去泡一杯水,就是片糖水,做得真像啊。”在马塘铺呆了两天,发现了四十多处卖假药的,后来都懒得买着做证据了,拿不动。丁小槐很着急说:“这回去怎么交差?” 我说:“马厅长又没交任务下来,实事求是就交了差。把鹿鸣桥砍掉保马塘铺?那咱们做人也要讲点良心吧。” 他说:“反正以你为主,报告你去写。”又到街市口去,一塌糊涂,疯人果做罗汉果卖,也不怕毒死人。 回到厅里,我写了报告给了药政处,建议保留鹿鸣桥一家,理由是管理较好,交通也方便。黄处长看了我的报告说:“马塘铺的情况那么差?”下午他又打电话把我叫了去,说:“大为啊,你这份材料数据的准确性有没有把握?” 我说:“我和丁小槐一家一家地看,哪个摊位有问题,是几号摊位,卖什么假药,都写得清清楚楚,问题绝对没有。” 他说:“有人反映你有些地方看得粗,有些地方看得细,采集数据就可能不那么准。” 丁小槐背后说什么了?很明显黄处长是想保住马塘铺,丁小槐就顺着杆子爬上去了。 我说:“谁说我的数据不准,叫他来站在我面前说!我想他也不敢!” 他说:“这些材料厅里做参考,个别地方去复查也是可能的。”出了门我心里憋得痛,丁小槐是什么东西?指鹿为马!是鹿是马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愿意它是鹿呢还是马?哪怕上面不说什么吧,也要钻到他心里去替他把事情想好处理好。事实都跟着大人物的意愿走,权力真它妈的是个好东西!我还要讲良心,我他妈的真没有用啊! 后来听说又有三个点复查了,其中就有马塘铺。 我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心里却冷了半截。世界上的事,摆在那里一清二楚,居然还可以另有说法!太荒谬了,太滑稽了,太可怕了,不可能!可我再怎么说不可能,这都是事实。怎么样?没有办法。稍微使我感到安慰的是,鹿鸣桥市场还是没有被砍掉。 有天下棋时我忍不住把这件事给晏之鹤说了,他盯了我足有半分钟,突然说:“你怎么敢跟我讲这些事,你知道我跟谁谁是什么关系?转个弯就到谁谁耳朵里去了。” 我大吃一惊,一种恐怖的窒息扼住了我,血都涌到头上来了。他又笑了说:“我看你也没比谁的头脑中缺根弦。” 我说:“人都那么聪明还该留点道理给世界来讲吧,不然世界也太可怜了。”他轻声一笑说:“道理?那是你讲的东西?” 我说:“道理就是道理,谁讲它还是道理。”他轻笑一声说:“当头炮!” 马厅长要去安南地区检查工作,把我和丁小槐带去了。这样我知道晏一鹤并没有去汇报什么。到安南已是晚上七点多钟。车开到卫生局,我说:“不会没人吧?”大徐说:“有人没人要看是谁来了,你来了那就没有人了,今天到半夜都会有人。”到二楼办公室,果然有人,而且是六个人。见了马厅长,殷局长说:“等得我们好苦,厅长!算着您最迟五点钟 到的,七点还没到,我们心里都那么紧紧揪着,不敢往坏处想。”丁小槐说:“马厅长在丰源作了一个精彩的演讲,就耽误了。”说着顺势站到马厅长身边,挡住了我。马厅长说:“这是小池。”把我叫上来,“北京中医学院的研究生,我把他留在厅里了。”殷局长使劲和我握手,又跟丁小槐握手。丁小槐垂着眼不做声。 我想:“马厅长的眼睛到底是雪亮的啊,你以为你想着要压我就真的压着了?”这握手一先一后,说起来不算个屁事,可在这个份上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吃了饭殷局长几个把我们送到神鹿宾馆,反复交待了经理,就去了。马厅长是一个套间,另外两个单间,丁小槐想一个人一间,大徐说:“谁不怕打鼾就跟我一间。”他打鼾是出了名的,有透过墙的力量,每次出来都不敢住马厅长隔壁。丁小槐说:“只怕我也打鼾。”见他这样不肯为别人考虑,我说:“那你们那个打鼾的住在一起,等于听自己打鼾。”丁小槐说:“那还是徐师傅自己一间算了。”大徐去了,丁小槐把小纸箱打开,是一个豆浆机,开始给马厅长磨豆浆,一边说:“马厅长从来不喝豆粉冲的豆浆,口感不行。” 丁小槐找地方煮豆浆去了,马厅长洗完澡,到我们门口看了一下,我想着有什么事,就跟了过去。马厅长拿出围棋说:“池大为听说你也会几下子?” 我说:“也会那么一点。”这时丁小槐端了热豆浆进来,往桌上一放,顺势坐了下去说:“马厅长今天再跟我下一盘指导棋,让三子。”马厅长说:“今天让五子。”丁小槐说:“那我一定要赢一盘,大为看我赢呀。”又说:“我们跟马厅长下棋,那是李鬼碰见了李逵。”下着棋马厅长随口说:“忘记带袜子来换了。”丁小槐说:“我这就去买一双来。”却看着我。 我说:“我下去看看?”回来说:“到处都关门了。”这时丁小槐已输了一盘,还要下一盘,我就回房去了。 很晚了丁小槐才回来,端个盆子出去了,好一会还没进来。热水瓶里没水了,我端了杯子去打开水,看见丁小槐站在楼道尽头的电水炉边,见了我想挡住什么似的。 我一眼看见电水炉上烤着两双袜子,知道他把马厅长的袜子洗了在烤干。 我装着没看见,接了水就走了。半天他进来了说:“还没睡?”躺下去摸出一本书来看,我瞥一眼是《围棋初步》。 我说:“你还不睡?看什么书?” 他说:“就这本书。”把书扬了一下,又问我看什么书。 我说:“何梦瑶的《医碥》。” 他说:“钻研业务,那好。等你成为当代李时珍了,我就有写回忆录的第一手材料。” 我说:“我其实也想学学围棋,学好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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