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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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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马厅长碰了我说:“听你沈姨说你又带女朋友来看她了,她对你女朋友印象很好的呢。” 我马上意识到屈文琴又去了医院,本来想含糊应一声就过去了,可无法抑制内心那种诚实的冲动,我说:“那是她一个人去的,她没跟我说。”马厅长说:“哦,你这次没去。”又说:“你那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她还给我交待了任务的呢。”他掏出记事本记了下来,点头去了。 马厅长居然也认了真,想不到屈文琴这么会来事,无中生有,硬是跟马厅长搭上了线。想一想有什么可怯的呢?那些障碍其实都是自己的心理障碍。 我站在那里,心里对屈文琴充满愤恨。她这么殷勤,我倒是灰头土脸的。说起来她去了就去了,那是她的自由,我也不应该想这么多。要是她对别人这么好,我心里还会有一种感动,想着她是个好心的姑娘。可对面是沈姨,我就不能把她往好处想了。 我想说服自己:“沈姨也是个病人啊!我想那么多是干什么?”可是我不傻,我不能欺骗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我想着屈文琴不会再来找我了,这样也好。可又过了几天,心里似乎又盼着她来,觉得自己对她的愤恨并没有什么充分的依据。这样想了马上又否定自己的想法,翻来覆去对她到底是有怎样的感受,自己也搞不清了。又过了一个星期,屈文琴来了,见了我说:“出差去了。” 我说:“到省人民医院出差?”她一笑说:“你都知道了?我怕你不愿意去,就代替你去看了看。” 我马上说:“那我还要谢谢你。” 她说:“大为你别用舌头砸我。其实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是个领导吧,你走勤了走近了就怕别人心里怎么看你。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想,别人都把这看成正常的。人家是领导,是领导就能解决问题,谁赌一口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有什么用?我理解你,那你也理解理解我。总不能让问题还悬在那里,两个人都硬撑着这张脸吧。”想一想她说的句句都还在理上,她无中生有套上了关系,那是她的本事,也是为了我好。这样我心里就没了怨气。 马厅长召集全厅的人开会,传达卫生部的精神,要加强全省的药物管理工作。他例举了发生在河北和湖南几起假药致人死命的大案后,眉头皱起来,停下来足有一分钟。几个悄悄说话的人马上住了嘴。马厅长说:“谁能保证我们省里不出大差错?连我都不敢保证。 我是坐在火山口上,什么时候爆发不知道。晚上辗转难眠的滋味有些同志可能没尝到过吧!有 些部门平时有些小动作,不犯大原则,厅里也没去追究。人不可能不犯错误,但有些错误是犯不得的,警戒线一越过去,想退都退不回来了。”马厅长说:“现在这把丑话说在前面,出了问题再说就来不及了。厅里的荣誉是大家的,不是我马垂章一个人的,谁想给厅里的脸上抹一把黑,那他自己要想想后果。说轻点他想不想在岗位上呆着?你们想想自己离了岗位还能干什么?到哪里去?说重点家里也呆不成,要追究到刑事责任。还不懂这个道理的人,请举手。”他四下张望一番说:“没人举手,那就是都懂了。” 我坐在下面听着这一番话,句句都在理上,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甚至有一种屈辱感,原来厅长的威风可以这么大。又醒悟到马厅长真的不简单,就着事情的严肃性,明确了自己的权威性。什么是领导艺术,这就是啊。 我去观察别人的脸色,都没有什么异样。 我左边坐着厅里有名的闲人晏之鹤,二十年前是厅里一枝笔,后来潦倒了,这几年虽有一张办公桌却什么事也不用做,经常上班时间在图书室与人下象棋,倒也没人叫他的名字。这时他认真地望着台上,马厅长说一句,他的头就轻轻点一下。看来别人并没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们经过了长期的训练,都知道了自己的角色,还有与角色相适应的心态。 这个大院,真是个培养人的好地方啊,不知不觉地,你就进入了某种氛围某种状态,在扭曲中失去了被扭曲的感觉,而内心的那种坚挺就像黄瓜打铜锣,去了一截又一截。这正是领导需要的效果啊。 我坐在那里,把肩耸起来,把嘴唇上下左右运动了一番,表示着对周围的人的嘲笑,又眯着眼轻轻晃着头微微一笑,对自己还具有这点反思能力感到满意。散会了晏之鹤说:“又杀一盘去?” 我说:“去!何以解忧,唯有象棋。”到图书室摆好了棋他说:“小伙子还没尝到人生的滋味呢,”有点暖昧地一笑,“有什么忧?没有忧可别冒充有忧,话不好听。” 我似懂非懂说:“人谁没那么点忧,怎么说不好听?”他移动棋子说:“当头炮!” 厅里要起草加强药物管理的文件,刘主任通知我去随园宾馆,先到计财处领支票,下班后就到楼下坐车。丁小槐在一旁听了脸色大变,微张了嘴望着刘主任,以前这样的的机会都是他去的。刘主任对我说:“马厅长亲自点了你的名。”这是厅里的惯例,要起草文件了,就找几个人到宾馆去住几天。大家都把这看成一种待遇,住不住宾馆是小事,可在不在领导的视野里就不是小事了。 这机会以前都被丁小槐霸了,我跟刘主任暗示过一次说:“厅里有什么任务大家也轮着分担一下。” 他说:“他去惯了,不去就不习惯,就有想法。” 我真想说:“我不去我的心里就没想法?” 我说不出口,我在心里恨自己太君子了,可我还是不出口。现在马厅长点名要我去,我心里马上感到了温暖,一个人怎么样,组织上还是看得见的。想到自己昨天对马厅长还有那种不恭敬的想法,情绪不对,情绪不对啊! 整个下午丁小槐的脸驴一样的拉着。 我想,你拉给谁看呢?不理他。快下班了,觉得到底是自己抢了这个机会,没话找话说:“你妈妈病好些了?”他“嗯”地一声。 我说:“出院时叫刘主任派个车。”他还是那么“嗯”一声。他真做得出这副嘴脸,他认为是机会就要轮到自己,大大小小的好处全部占尽那是应该的。不但应该,简直就是天理,否则就受了天大的委屈,天下就有这样的人!对这样的人真没办法回避,他不懂得适可而止,你越回避他的嘴脸越大,要把别人挤到死角落去。既然如此那对不起我就只有做个小人跟你交上手了,别把我看成什么善男信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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