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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我直接用中文告诉她说,病人的手术基本完成了。不是很顺利,现在还要看病人的恢复情况。

  然后,我告诉她,我们尽力了。

  她点头说,她知道。

  我告诉她,病人还在昏迷状态,清醒还需要一点时间。

  她还是机械地点着头说,她知道了。

  我把她叫了一边,说:“我还想和您说点事情。请等我去换一下衣服好吗?”

  换成便装以后,我带着米卡的妈妈到了我们医生平时喝下午茶的地方。

  她不主动说话,偶尔地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和我对视一下。那是一种经年累月的麻木了,任麻木侵蚀到了所有的细胞和表情。

  我一直寻思着从哪里开始开口来和她说米卡。

  想了想,我告诉她:“我不是来和您说您丈夫的病情。我想和您聊的是侯霓。以前我就认识您女儿,我是您女儿的朋友。”

  侯霓是米卡的名字,她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愿她没有说谎。

  米卡的母亲斜睨着我,问我:“你是侯霓的朋友?什么朋友?”

  这问题问得太过直接,让我很有些窘迫。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前一阵子,她住在我那里。”

  “哦。她在你那里没住多久吧?”她只是漫应着,语气里全然没有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私生活的那种自然的关心。

  沉默。

  我摆放在她面前的咖啡,她连碰都没有碰一下。然后,她站起了身说:“医生,我很感谢你……”

  “感谢我?”我很纳闷。

  但是她并不给我解释,她只是另起了一个话题说:“医生先生,我丈夫是不是已经回到病房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谈话无法进行下去了。

  很明显,她在回避着和我说话。

  这母女俩都象谜团一样。我相信,谜团的中心一定有很多伤心的故事。哪个在国外漂流的异乡客没有大把的心酸往事呢,说起来,出国的每个人都是心比天高、命若黄连;何况是这种梦很多、为了圆梦却要靠蛇头才出得国来的底层女人呢?那些曾经,是她们的不幸。也许在她们看来,我那渴望窥视和了解的心态是她们更大的不幸。所以,她们用殊途同归的麻木来回避着我。

  但是,我想知道!

  在我失去米卡的这一个多月里,我对她的思念、对她的想象、对她的揣度,越来越深。这是我想念和想要的一个女人。我要知道她的全部!

  米卡的母亲离开的时候,留给我一个很苍凉的带点弧形的背景。我突然想到,也许这就是米卡许多年以后的写照?

  不,我不愿意这样!

  我要米卡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我有能力让米卡过上好日子。

  想起来了,病历上有病人的医疗保险卡号、家庭地址和电话。我把它们抄写了下来。回到家,我立即拨通了我抄写的那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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