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时尚阅读 > 背后 >
一三六


  消防车和新闻车转过一条小街不见了,她正在仔细寻找烟柱的位置,身后又是一阵鸣笛的尖啸,这次是长音,一辆救护车擦过身边,卷着尘土飞速向同一方向去了。她赶紧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刘幼捷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小街,只见小街上的人都在街那头乱跑,嘴里嚷着:“真烧了!真烧了!”

  她顺着人流的方向跑上前去,只见救护车、消防车和新闻采访车都停在一个胡同的入口,人似乎都进胡同去了,看热闹的人把胡同口都堵塞上了,她亮出警官证,一路连推带搡才挤了进去,还没挤到最里面,一股怪异的气味就呛得她连连咳嗽起来,像是烧糊了的烤肉的气味——她刚这么一想,前面的人群哗啦散开了,让出路来,只见几个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抬着担架过来了,担架上躺着一个焦黑的人体,身体全裸露着,衣服鞋子都烧没了,衣服上的化纤烧融了挂在躯干上,像岩浆似的,沿着焦烂的肌肤在慢慢下滴。

  刘幼捷强忍住呕吐,朝抬出人的那扇门里走去,门口一个联防队员粗暴地挡住她,等她将警官证举到他鼻子底下,他才尴尬地后退了一步。

  旁边一个记者扛着摄像机追着远去的担架拍,拍完了又回身在拍抬出伤员的门扇,刘幼捷这才留意到,这所民居的门口挂着一个木头牌子:东城拆迁办公室临时指挥部。

  那个记者矮墩墩的个子,一颗大头,留着一嘴拉碴的胡子,这些可怕的场景似乎让他兴奋到了极点,滋拉滋拉地拍个没完没了,拍完门外又重新冲进门里去,刘幼捷也跟着进去,却见门里几个人粗鲁地冲到那记者面前,伸手一把绰住摄像机镜头,吼道:“你拍什么拍呵?嗯?哪个同意你拍了?”

  一个派出所的片警呵斥那记者:“谁让你拍的?嗯?证件拿出来看看!”

  那记者倒也当真敬业,机不离手,对着呵斥他的人还在拍,边拍边在兜里掏摸,掏了几下却皱起眉说:“我没带证件,但你们应该认识我呀,我叫费清。”

  费清!刘幼捷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费清这个狂人记者在白绵实在是太鼎鼎大名了,更重要的是,上次君年回家说起过这个人的事,他差一点儿就扛不成摄像机了。

  “谁认识你!啊?!”片警和那几个围攻费清的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声音更凶狠了,为首的一个壮汉扑上去就扭住费清的手,猛拽摄像机,费清奋力挣扎着,死死地抱住自己的机器,喊叫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小心我曝你们的光啊!我是电视台的副台长!”

  刘幼捷走了过去,厉声喝道:“干什么?你们要妨碍记者的采访啊?我认识他,他是电视台的费清!”

  片警可能刚工作时间不长,横眉打量了一下刘幼捷,看到了她肩膀上的徽章,语气虽然收敛了一些,还是很刁横地质问:“你是哪个分局的?”

  刘幼捷目光落在他的警号上:“00057。”她把这个号码重复了一遍,冷冷道:“我是市局政委、纪检书记刘幼捷。回去叫你们所长现在来向我报到!”

  那片儿警顿时蔫了,拦着费清的几个人也松开了手,费清马上又滋拉滋拉拍开了,两个消防队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灭火器,费清追着他们拍,还提问:“那人怎么样了?”

  一个消防员厌恶地说:“没救了,人都炭化了。”

  另一个说:“他得倒了10升汽油吧?也忒疯狂了。”

  刘幼捷不明所以地问:“什么太疯狂了?”

  消防员一边四下查看还有无明火,一边感慨地说:“自焚呗。”

  刘幼捷冲进里屋,顾不上那可怕的呛人气味,透过还未散去的烟雾,一具躺在地上的人体赫然跳进眼里——说人体已经很不恰当,已经分辨不出他的头与身躯,它像一具粗糙的、草草削就的木头人形,被随意弃置在一堆烧焦了的家具当中。外壳上凝结的碳余宛如树皮上没有削去的鳞片,狰狞地布满全身。

  地面是青砖铺设,被烧黑了许多处,空气里还有没散尽的汽油味。

  刘幼捷努力把涌到喉头里的胃液吞回去,才转身要出去,费清倒又进来了,也亏他的神经真跟铁打的似的,一边干呕,一边还在盯着拍。

  “我赶得早,拍到了火烧着他的情形呢,”费清炫耀似的说:“你要不要看?”

  刘幼捷的胃又痉挛了一下,她用手压住胃部,再不问明白这个问题她可真要崩溃了:“费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拆迁户,房子中午时被推倒了,他拎了一桶汽油,跑到这里来找拆迁办的人讨说法……谈判没达成,他就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把打火机点着了。”费清说着,上上下下左右看着熏黑了的屋子,像是在找可能还有价值的镜头。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