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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43 孤岛

  不过才几个小时,左君年被双规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白绵市,街头巷尾,市井茶肆里都在谈论这件特大新闻。

  左君年忽然被双规,加上程怡先前被撞成重伤,两件事凑到一块儿,白绵市的干部们就有说头了:市长这个窝子,大概今年被人背后做了佛事,成了个霉窝子,上一个,倒一个。照这么下去,整个常委班子都不够替补呢。还好省里没再原地提拔,而是从省办公厅放下来一个副秘书长代理市长,新来的代市长虽然不听信这些,却也没搬进程怡的那间办公室,而是让秘书科把办公室腾出一间,稍微布置了一下就搬进去了。

  知晓一些内情的人说:“左某人这件事有点蹊跷,他平时看起来不似那样的人。”

  有的却反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个贪官表面上不装得清廉如水?台上做报告,下台戴手铐的多了去了。”

  多数人都大约猜出点背后的奥妙,谁敢没事给自己找事,顶多淡淡提一句:“哎,不过是权力斗争的又一个牺牲品。”

  左君年家在机关宿舍小区的18号楼,事情一出,过路的干部走到18号楼下都忍不住要抬眼看上一看,刘幼捷平时急躁刚毅,没有家庭妇女的习气,连菜场都很少去,邻居们甚少有人特意找她聊天,这一出事,进出楼道的人见了面就喊住她,拉住她不放,问寒嘘暖,刨根问底,可问话时那觑着她脸色的目光,分明在捕捉分分毫毫的变化,好回头描述给同事亲友听。刘幼捷心里如何感觉不到,却只得佯装不觉,若无其事地应答。以她素日的脾气,早就甩手一走了之,但到底心里短了底气,这一场飞来横祸,一时全无头绪,不知道这些堆了笑容的面孔里哪一张居心叵测,只能忍气吞声。

  一应亲友,有些人是为了避免尴尬,有些人则是躲之不及,更有些从前到左君年门上求告不遂的,当时虽不敢怒,这一会可真正是称心快意了。这一个晚上,除了左昀的朋友贺小英,竟没一个上门来慰问的。刘幼捷自问平时做人虽然严厉,但毕竟热心公道,得罪过一些人,但也帮过一些人的。就算是左君年刚直率性,但为人豁达慷慨,交游者也不算不密。没经历过这事,是永远也想像不到世态炎凉竟会到此地步。

  贺小英走了以后,刘幼捷同女儿对坐着吃饭,边吃边说:“也不管贺小贺到底有没对不起赵根林,他对你可还挺真心的呢。”

  左昀道:“真心又怎么样,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也有男朋友,再说,从中学起,我就看不惯他那副胆小怕事的脾气,他但凡有赵根林一半硬气,也不是这样了。”

  “硬气又有什么好。皎皎者易污,刚者易折。”刘幼捷叹了口气:“对了,你那个欧淇怎么没来?”

  左昀想了想,说:“他大概还没知道吧。”

  听到消息时,欧淇正跟着孙五在东城的拆迁工地上溜达。

  东城的拆迁果然比北城棘手得多,北城半是旧城半是城乡结合部,居民里外来户、菜农、工人、船民混杂,彼此之间来往也不多,动迁时虽然也有阻力,却始终没形成气候,稍一恐吓劝诱,也就服从了。东城的居民却绝大部分是原住民,很多人家在这爿依山傍水的宝地住了几辈子人了,祖上都有根底,互相也知根知底,遇到事一呼百应,有文化的出主意,没文化的出横劲,老头老太们豁着老骨头,拦在自己家的胡同门口,不容拆迁工人通过。孙五狠下了一番力气,不过才啃动了东城最外沿的二十来户人家,中间又被程怡拦了一道,那个得了程怡支持的律师,发了饿狠,把店面关了,工人遣散,家人都赶走了,自己一个人反锁了三重防盗门,决定和自己的屋子共存亡。他那间房是一楼二楼的上下两层,周围的住户都吃不住吓搬迁光了,凡是人搬走了的屋子都像饼干似的迅速被剥光,他的屋子成了饼干夹心,周围的墙壁、楼上的几层都被扒完了,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墟堆里,外间的玻璃虽然被砸了,他在防盗窗上又贴满了写着宪法的标语:“公民的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里间的门也关着,门上也是厚厚的一层标语:“我愿意为宪法而殉道!”

  碰上这样横了心的主儿,孙五也着实头疼。难怪江勇那会儿死活都不肯揽这东城的事。现在这还只是拆迁的开始,后面那黑压压的上千户屋檐下,还不知道藏着几多个这样不要命的家伙呢。

  欧淇认识那律师,他姓朱,原来的家和他们家只隔一条胡同,后来他做律师赚了钱,在东城马路边买了门面房,搬走了,虽然发了财,这律师对老邻居一直都客客气气的,谁有个官司是非找他,都只收点成本费,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也真叫人心寒。

  孙五领着包括欧淇在内的兄弟们,围绕着那座孤岛转圈儿。

  吴扣扣前天就交代了,三天之内必须把这座“碉堡”拿下。欧淇当时冒失地问了一句:“我们干脆先不管他,只管朝里拆,他自己关几天憋不住了总要出来,到时候推土机一上不就得了。”

  吴扣扣斜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吐出一句粗鲁至极的质问:“裤衩不抹了,你怎么朝里日?”

  孙五几个都嗷地哄笑起来,欧淇闹了个大红脸,勾了头再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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