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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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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噎得左君年脸发紫。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公安那边传来最新动向,一群流氓带着家伙到了现场寻衅滋事,如果再不出动警力,肯定要发生冲突事件,而就双方人数、对立情绪来看,一旦动起手来,肯定就要出大事,光调动市区警局的一二十个干警肯定无济于事。 “那只有调动防暴武警了。”向阳脱口而出,他最是胆小怕事,事件越早平息越好。 这个建议一出口,得到了多数常委的同意。连左君年都闭上了嘴,为民请命是一回事,但流血冲突又是一回事了,事态真扩大的话,他左君年全部身家也担不起责任。 决议眼看就要通过,程怡却又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办法。 “这件事,如果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解决的话,当然比出动防暴武警要好。” 齐大元讥讽地问:“难道还派代表去谈判?” 程怡接口就说:“这个办法不错。”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我到现场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 贺仲平忍不住发话了:“程市长,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恰当?” 程怡从容地反问:“如果可以说服他们离开,我个人冒点风险算什么?动用了防暴武警,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白绵市的地面上发生了多大的天灾人祸呢,这个政治后果谁来负担?” 齐大元按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真不敢相信少言寡语的程怡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他加重了语气:“老程,你可是600万人口的一市之长!就算你不为自己负责,组织上也要为你负责!” 程怡在门口停了停,加重了语气说:“我知道我自己职责所在!” 当程怡朝赵三保夫妻走去时,从左君年到侯鱼水,连程怡自己,整个心都像挂在弓弦上,如果程怡说服不成,已经得到通知并抵达附近地带的防暴武警就会迅速冲过来,而这件事情的定性就非同小可,参与者左昀,这一次肯定在劫难逃。 齐大元迫不及待地要把一个农民告地状的小事件上升到这个高度,而且有预谋地把事态扩大,自然目标直指卷进其中的左昀,而左昀恰恰是他左君年的软肋。 左君年越想越气,恨恨道:“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程怡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楼宇,低声说:“如果连年轻人身上都找不到血性的话,这民族才叫没希望了呢。” 左君年还待说什么,程怡朝他微微地摇摇头。左君年又不以为然了——老习惯又来了,即使车里只有侯鱼水和驾驶员秦自敏,老侯是不用怀疑的程派中坚,秦自敏是个老实人,饶是如此,这程怡却还是这么谨慎! 车子快进机关大院时,程怡仰头靠在车座后,感慨地说了一句:“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地广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 左君年博学广记,便也叹了口气,秦自敏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从后视镜里稀奇地打量着市长,车子险些忘记了拐弯。侯鱼水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看着点前面!” 程怡冲进齐大元的办公室大拍桌子,派出自己的2号专车强行将左昀从公安局要出来,这一刻被市委机关大院的干部们视为两派之争的战略新阶段之始。从最初的程左之争,到程左联盟,再到以左君年为代表的倒齐之战,终于发展为了有“谦谦君子”之风的程怡亲自上阵的公开对抗。 气质儒雅、阴柔克制的程怡一旦雷厉风行起来,马春山便首先尝到了苦头。 程怡在市长办公会议上通知,次日到北城区视察拆迁居民的安置情况,马春山为了试探深浅,说了句:“齐书记上个月才去检查过,安置得据说不错……” 程怡似乎吃了一惊,缓缓地把目光拉到他脸上,像从来没见过他这个人似的,上下看着他,马春山赔笑道:“我是给程市长您提个醒儿——” “马主任,你在哪里高就?”程怡毫不掩饰讽刺之色,鄙夷地看着马春山,好像这个人脖子上顿着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张可笑的屁股,马春山努力挤出来的笑像胶水似的粘滞在脸上。 “你是我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一个月里倒有28天是跟在市委书记后面跑,嫌弃我们这里水浅庙小,索性就走远些(口罗),到大庙里去当大方丈,拜大菩萨。”程怡说话时还带着笑,马春山第一次领教到程怡的辛辣,这一揎头吃下去噎得他完全上不来气儿:“可惜呀,你现在还在我们这小庙里当和尚,当和尚要有当和尚的样子,当一天和尚就撞一天钟,当一天主任就给我办一天的事,养只狗还晓得摇尾巴看门呐,养个人不能光吃饭却不做人事!”这么直接的话密集地砸下来,马春山吃不住劲了,僵笑着反问:“程市长,您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您是我的领导,齐书记也是领导,我不过一个跑腿的,领导一叫我马上就去办事,为哪个领导服务都是我的工作,怎么说得上光吃饭不做人事了?” 程怡翻开文件夹,抽出厚厚一叠子人民来信摔在桌上:“这就是你干的人事?” 这一下,马春山傻了。 程怡站起来一封一封地把信抽出瓤子朝桌上扔:“这一家六口的拆迁户没地方住,已经搭着帐篷在马路边上住了一个月,前后给我写过三封呼救信;这是二十一户联名上访的北城拆迁户写的控诉材料,北城的商住楼建好三个月了,他们还在乡下租房子,得不到安置;这是整个北城新区的居民代表写的揭发信,给他们住的商品房质量出奇低劣,十几栋楼的楼体都出现了裂缝,这些信前前后后都写过不止一封!!!为什么到今天才到了我手里!!!”程怡越说越气,一甩手整整一叠信纸都摔在马春山的面前,各式各样的信纸蓬地飞了起来,散成一堆。 “这些信,有一半是从你的废纸篓里挖出来的!!!”程怡白皙瘦削的脸在愤怒里涨得通红,眼镜后的眼球红丝突起,连鼻翼下的毛细血管都充血了:“你是共产党的干部,养你的是纳税人的血汗钱!是那些没地方住和住在劣质楼房里的老百姓养活的你!他们的信哪一封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血泪心声,你就这么忍心对待?!” “你还敢说你干的是人事?” 程怡双手按着桌子,一字字地说完,鼻子里兀自呼哧呼哧地喷着粗气。 “你们,还有哪个部门哪个干部收到过这些申诉信?” 会议室立即陷入死寂,无论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马迎风,还是城建局局长,还是市政府办的副主任们,都像岩石似的僵住,连握在手里的笔都不敢放下,生怕响动会引来程怡的注意,自己变成新的打击对象。 马春山怨毒地盯了政府办的几个秘书一眼,揣度着是谁在背后下的毒手,随后低下头去。虽然低了头,还是能感觉到沉静中程怡那可怕的目光逡巡在头上,似乎在酝酿新一波的声讨。 所有的人都绷紧了神经,战战兢兢地等着市长点名,程怡走到马春山跟前,动手把那一堆信纸全收拢起来,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亲手把信笺拢齐了,折叠起来放回文件夹,又把文件夹放回了自己的公事包。 最后,他说:“明天7点10分,在楼下集中出发。”说完,就提起包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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