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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哼。”左昀还是摆着一副万分戒备的样:“不骂我?太阳从西边出啦。”

  刘幼捷吸了口气,把口气放到最和缓的音调:“小昀,我想问问你,你写了那个报道,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左昀想了想:“揭露真相。”

  “你认为谁不知道这些真相?”刘幼捷很耐心问。

  “白绵很多人不知道呀!”左昀毫不客气地反诘:“比如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市领导。”

  “尸位素餐?”程怡听了朝她点头直笑,左昀赶紧吐了吐舌头。

  左君年叹了口气:“你怎么认为我们不知道这些黑幕呢?你这些材料,多数都是道听途说,我们可都是身历目击。”

  “哈!”左昀叫了起来:“你们知道这些,却不站出来替老百姓讲话,我作为记者可不可以再写篇报道,揭发你们这些大老爷不作为?”

  卢晨光朝她吓唬地瞪了瞪眼:“记者!哈!”

  左君年皱起眉毛:“你知道什么是不作为?我今天实话告诉你,这一年来,为齐大元和鑫昌公司在白绵圈地弄钱的事,我们这几个没一天消停过。你知道北城区二期工程为什么拖了那么久?你知道程市长的车子上被人放过恐吓信不?你知道你老爸老妈晚上开会回来包里都放着电击枪不?你怎么知道你老妈没有追查过江勇的黑社会势力?你以为把一个治安科科长拿下去就那么容易?!!!太多的问题了,有很多事,到了一定程度,是会遇到一个玻璃板,你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它存在,阻止你再去深入,能挖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让我们这些人费尽全部力量。”他停顿了一下,把一句“牺牲了自己的无数利益”硬是吞了下去。

  “现在白绵人都知道鑫昌公司以城市改造的名义在拼命圈地圈钱,但在政策上他们钻了空子,在法律上他们是合法经营,政府这边是市委常委会开会通过的联合开发,我们都知道这里面有很大的猫腻,很大的黑洞,保守点说,齐大元透过这家公司少说捞进去1000万,但你有证据吗?没证据,你能乱讲话吗?”

  卢晨光望着左昀,轻轻地说:“你在基层,很多事看到的都是表象。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在一个很不成熟的时候,写了一篇很不成熟的报道,而这件很不成熟的事,起了一个很不成熟的打草惊蛇的作用,而且还把你爸爸推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我们都知道这是你的个人行为,但现在省里都在传左某人把工作中的矛盾,带到了工作之外解决,而且还采用了一些很不理智、很不正当的手段——写小字报。对于一个副厅级的干部,被涂抹上这样的色彩……”他斟酌着,最后才说出:“就意味着,他成了一个官场潜规则的破坏者。”

  左昀眼里波光涟漪,倔强地侧过头去。

  左君年这个做父亲的顿时不忍,目示卢晨光适可而止。刘幼捷倒大为满意,他们夫妇俩对女儿的教育从来没能这么攻心过,朝着卢晨光频频点头。

  “至于后果到底会怎么样,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卢晨光淡淡道:“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你永远也无法料到,破坏它的惩罚会在哪一天,哪一件事上体现出来——不过,可以绝对肯定的是,它确实无所不能。”

  “就像今天赵根林的那个事——”左君年气咻咻地说,话才出口,就被刘幼捷严厉的目光迎头打断,左昀睁大眼睛:“爸,赵根林的什么事?”

  “没什么。”刘幼捷近乎粗暴地喝道:“今天跟你说的已经够多了,饭在厨房里,自己赶紧去弄了吃!吃完饭早点去上班!”

  程怡有点不忍地问:“孩子才折腾了一天一夜,你让她休息一天再去上班吧?”

  刘幼捷板着脸说:“这点挫折算什么。”转头厉声对左昀道:“你们报社里某些小人还等着看笑话呢,你记着,越是有人等着看你哭,你就越是要笑给他看!”

  左昀默不吭声去吃饭了,屋子里一时沉闷下来。过了一会,左昀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妈,你这么厉害,你敢破坏潜规则吗?”

  刘幼捷被问愣住了,还是卢晨光了得,笑嘻嘻地回敬这个小鬼:“顶厉害的人,是利用规则来破坏规则,以势做势,既能保存自己,又能实现目标——比如你妈妈。”

  左昀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关上了厨房的门。

  刘幼捷和左君年相视苦笑。程怡哈哈大乐:“我们家的两个呆儿子,加起来都没有你们家小昀的一半机灵!我看你们平时也不管不问的,就白白得了个鬼灵精的好女儿,这才是无心栽花,有心插柳,苦做抵不过好命!”

  卢晨光也附和道:“是啊,这就叫福气。”

  刘幼捷哭笑不得:“福气,福气,有福就有气,我不被她气死,就算是福气了。”

  左君年没有理睬他们的调侃,又重新拾起左昀来之前正在讨论的话题:“赵根林这个事,里面肯定有名堂。”

  刘幼捷冷冷道:“齐大元和鑫昌公司也肯定有名堂,你又能怎么样?”

  “刑讯——把人弄成那个样子——”左君年低声说,刘幼捷瞥了一眼厨房门,赶紧打断了他:“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刚不是都说了嘛,潜规则。”

  上午把犯人赵根林移交看守所时,赵根林的异常状态被发现了。

  其实丁一鸣和陆杰都发现了赵根林有点神志不清,胳膊像是受了伤,别在后面拧不过来了,不过这并不罕见,他们也约略估计到熊天平昨晚可能给他“上规矩”了,不过看身上没伤口也没血迹,谁就都没在意,直接把人叉起来就带出门去,都弄上车该走了,张德常不知怎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车子外面。

  “嗯?这人怎么连路都走不了?”张德常打量着虾米般缩在椅子里的赵根林,叼着烟说。

  赵根林听到了声音,勉强撩起肿胀的眼皮,一眼看到张德常嘴上红红的烟头,立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说了,我说!——在那,就在那!星星!星星!”他疯狂地叫嚷起来,在椅子上翻滚着,像受伤的野兽企图藏进阴影里,丁一鸣和陆杰急得拿起前座上的垫子,才把那可怖的嚎叫堵住了,但大楼里正在办公的人都被惊动了,好几扇窗户里都伸出头来朝下看。

  张德常的脸顿时黑了。吱地吸了口烟,捏着还剩大半截的烟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指一弹,烟头流星般地飞进了边上的花圃。扫了俩小干警一眼:“先把人弄回问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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