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箱(127)_林夕_应天故事汇

一二七

　　权磊把一串钥匙放在她掌心－－那是她让舒晗还给他的别克车钥匙。“拿着，这样我会好受一点儿。”

　　左岸犹疑了一下，慢慢把掌心合拢，握紧钥匙。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向绿色通道走去。几乎是一瞬间，她意识到，这就是最后的告别了。从此以后，咫尺便是天涯，他们将沿着各自的轨道，走完自己后面的人生之路。刹那间，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舒晗来了，打断了左岸的回忆。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离开蓝城了。不过权总的事还是知道一点儿。他现在在理工大学读MBA，日子过的挺悠闲，象神仙似的。至于个人问题，据我所知好象还是钻石王老五。”

　　舒晗象汇报工作似地一连串地道，他不仅带来了权磊的消息，还带来一个去上海工作的机会。他在美留学时的导师，现在是上海大学城一家国际商务学院校长，他推荐舒晗去法律系工作。学校还有文化传播系，正在物色人选。左岸这次回国，是想找一份大学教师工作，原想在北京，去上海的想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当下决定去看看再说。

　　去上海的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左岸和校方签了一份三年的工作合同。她又要搬家了。说是搬家，也只是一些衣物和书画，原来的家具、饰品她打算和房子一起出售。为此，她要回蓝城一趟。行前，她去向父亲辞行。因为上次权磊的事父亲从中帮忙，左岸已经从心底原谅了父亲，两个人终于和解了。他们聊了一下午，临别，父亲送给她一幅字，嘱咐她回家再看。

　　左岸当时并没在意，等到回家打开一看，不禁呆住了！倒不是这幅字有多名贵—父亲收藏的字画没有不名贵的，而是因为—这幅字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她出国前父亲托母亲转送给她、她后来送给权磊又让权磊转送给别人的那幅沈鹏的字。一瞬间，她热泪盈眶。过去的一幕幕往事，又象电影里的镜头，在她面前一一闪过。她才知道，她曾经多么爱他！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多么快乐！但那些充满爱的快乐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倒是这幅曾经见证他们感情的字，千回百转、万水千山地重又回到她的手上，好象它才是痴情不变的知心恋人！

　　左岸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起来。和权磊分手后，她还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哭过。也许是潜意识里觉的他们还会见面，还没有完全了断。但是这一次，她明白，他们是彻彻底底地断了！但是她不后悔。不后悔离开他，就象不后悔曾经爱过他。

　　75

　　姚明远是突然被收审的。

　　是石小样提供的线索。姚明远也是大意了。他这人一向嘴严，有些事连家人也要保密，石小样也不例外。但他有个毛病，酒喝到一定份上，就有点管不住自己，话就开始多起来。一次他和小样在一起，多喝了几杯，不知怎么谈起张棋。小样说，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朋友。姚明远冷笑着说，那只是外表。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我承认，他是对我好，可这“好”是我花钱买来的。实话跟你说吧，从他进团市委那天开始，就按月在我这领薪水。不仅如此，他在社交场上的开销，也都是我负责。不用别的，光是每年头头脑脑们过生日，春节年拜，没有个十万八万的就挡不住。

　　当时两人关系正好着，石小样也没往别的方面想。没想到后来会派上用场。她对姚明远由爱生恨，可以说是在妇产医院的手术台上完成的。当她被折磨的死去活来、亲眼看着自己腹中的小生命成为一滩血迹时，她发誓要报复！要把自己所受的一切痛苦加倍返还到他身上！她找到那位新华社记者。一个月后，内参报到省里，却迟迟没有结果。估计是给压下来了。她毫不气馁，几尽周折，找到北京新华社总社一位记者。就在姚明远为庆祝上市成功、携陈冉去巴黎补度蜜月的当儿，中纪委派来的专案调查组来到蓝城，对此事进行调查。调查是从张棋身上着手的。很快，就查出问题来了。张棋的一张信用卡，每个月都从先锋旗下的一家分公司账号上往里存款。因为姚明远在国外，怕惊动他所以没有对张棋采取行动。姚明远一返回蓝城，就被两名警方人员带走了。随后，警方去逮捕张棋，可惜迟了一步，他在家服毒自杀了。死前留下一封遗书，是写给权磊的。

　　权磊：

　　没想到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遗言，是写给你的。

　　我知道你恨我。已经13年了，我想你不会忘记当年在西郊宾馆那场意外的停电事故。正是那10分钟黑暗改变了你的命运。否则我现在的位置就是你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的真相。的确，那不是一场意外，但策划人不是我，而是姚明远。

　　想不到吧。其实你应该想到――你们在球场上一直是一对好搭挡，你是一个好前锋，他需要你，需要你和他共同建功立业。我们的命运就在那一刻被置换了。请你不要恨我，虽然我不是主谋，但也参与了行动。你也不要恨姚明远，否则现在将要去赴死的人可能就是你……

　　权磊是在张棋的葬礼上看到他的遗书的。他一连看了三遍，有些句子都能背下来了，可他依然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当然，这是事实。死人是不会说谎的，也没有必要说谎。他转过身，望着神态安祥、静卧在花丛中、早已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张棋。一瞬间，他觉的仿佛是自己躺在那，他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在告别先锋10个月之后，权磊临危受命，回到先锋。坐在那张熟悉的大班台后面，他不禁想起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张棋、丛林、还有狱中的姚明远，感慨万千。他决定去监狱探望姚明远。

　　铁窗下的姚明远，依然保持着一副深谋远虑的领导者形象，用他那特有的沉稳低缓的声音道：“照顾好先锋。是我们三个人的梦想，现在只有你了！”

　　权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力点点头：“我会的。”

　　“还有――”姚明远顿了一下，用带着几分无奈的口气道：“照顾好光阴。这孩子一直喜欢你。”

　　权磊点点头。一阵沉默。探视时间就要到了。他抬起头，把闷在心里多时的话说了出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就是13年前－－”

　　不等他说完，姚明远打断他：“你想知道什么？”

　　“真相。我想知道真相。”

　　姚明远看了看他，忽然仰天大笑。笑过之后，冷冷地打量了权磊一眼，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口气道：“没有真相，只有对真相的解释。”

　　权磊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间，他笑了。同时伸出手，握住姚明远那只略有些凉意的大手。两个分分合合、并肩战斗了20年的男人，隔着铁窗，终于和解了，彻底地和解了！经历了这一切，权磊知道，自己心中的爱已经不多了。他要把这不多的爱，分给他的事业、家人和朋友：这是他和这个世界――既阳光普照又风雨飘摇的世界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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