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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到了左岸家楼下,抬头朝那扇熟悉的窗户看看,只见灯火通明,知道还没结束。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最后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拿出电话。

  电话铃一响,左岸就猜到是权磊。看看表,都10点了,吓了一跳,光顾聊了,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欧阳几人起身告辞。送走客人,左岸本想把房间收拾一下,一向整洁的她不习惯屋里乱七八糟的,可不等她动手,权磊已上楼来,一进门就把她抱住。两个人正亲吻着,这时电话铃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左岸想,明天是自己生日,可能是母亲打来的,赶紧从权磊怀里挣脱开,跑去接电话。

  还真是美国长途,不过不是母亲,是汉斯。左岸感到十分意外。两人离婚后偶尔有联系,她回国后就断了,没想到他会把电话打到自己家来。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很伤心,原来是亨利死了。亨利是当年他们一起生活时养的一只纯英国种狗,聪明可爱,性情温顺,左岸对它十分宠爱,也跟着汉斯伤了一阵心,又安慰了他几句。汉斯的心情才好些,他告诉左岸,他给亨利买了一块墓地,准备明天安葬,问她介不介意在墓碑上刻上他们两人的名字。左岸说不介意,还说自己愿意分担买墓地的钱。汉斯说不用,他一个人承担。

  两个人用英语说了半天,权磊在一旁听着,又听不懂,心里十分别扭。起初,他以为是左岸的母亲或哥哥,又觉的不像,他们应该说汉语才是。等左岸收了电话,便问是谁?左岸觉的没必要隐瞒,就实话实说。权磊有些不快,心想:我当是谁呢,都离婚好几年了,还这么缠缠绵绵的,这么晚了还来电话!就问他来电话干嘛?左岸就对他讲了亨利的事。这下权磊更气了,刚才听他们亨利长亨利短的,还以为是个什么重要人物,原来是一只狗!为只狗聊大半天,把他晾到一边,这算什么事!

  左岸怕权磊生气,想向他解释,美国人对动物特别重视,很多人把狗视为家庭成员,甚至死后还把遗产留给狗。不等她开口,电话又响了。她抱歉地看了一眼权磊,过去接电话。

  左岸以为是母亲,想说几句就挂,明天再打给她。没想到竟然是军军,就是母亲想介绍给她的那位洛杉矶执业律师。左岸十分惊讶,十几年没见、儿时相识的朋友,不好表现的太冷淡,就在电话里聊了起来。

  军军出国早,呆的时间又久,汉语已经不熟了,主要说英语,偶尔蹦出几个汉字来,左岸也只好随他,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汉语。权磊只听懂几句,什么“炒肝王”、“糯米香”“老豆汁”,都是和胃连着的。他晚上没吃东西,早就饿了,左岸打电话的当,跑到厨房里,一看都是欧阳他们吃剩的东西,顿时没了胃口。想着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权磊心情糟透了。不过大脑还算清醒,他一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发火,已经这么晚了,如果争吵起来,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

  左岸这个越洋电话,打了20分钟,她也觉的有些对不住权磊,本想过去道个歉,见他冷着个脸,好像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似的,不觉有些来气。心想你一连两次失约,还把我送的字转手送人,我说什么了!怎么我接个电话,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赌气又不吱声了。权磊以为左岸怎么也得说句道歉的话,见她一声不吱,疑心她心里有鬼。就问,刚才谁的电话?

  左岸本想告诉他实情,又怕说出来惹他不高兴,就含含糊糊地说,是一位大学同窗,毕业后去了美国。权磊点点头,“哦”了一声,觉的左岸表情不对劲,又问,他也是北京人?左岸本想说是,不知怎么有点心虚,忙改口道:不,是上海人。

  权磊这下更疑心了:怎么上海人倒喜欢起北京的小吃来?他们一向瞧不上京都文化,更不用说京城小吃了。只有北京人当成宝,走到哪都念念不忘。他瞟了一眼左岸,不无嘲讽地 道:“我记得你最讨厌国人说谎,怎么一回来也入乡随俗了呢!”

  左岸脸一下红了,不觉生起自己的气来。是呀,为什么要说谎呢?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干嘛像做贼似的,难道还怕他不成?一赌气索性把母亲怎么让她去相亲,自己为这个提前回来,一古脑合盘托出。说完就觉心里痛快多了,抬眼看着权磊,一副爱谁谁、不管不顾的样子。

  这一晚上,权磊一直忍着,现在再也忍不住了。他劈头盖脸责怪起左岸:你说你对他没意思,为什么把家里电话告诉他?瞧你们刚才那份亲亲热热的劲,聊起来就没完没了,谁会相信你们十几年没见?其实左岸上次回去确实没见军军,电话号码肯定是母亲给他的。她心里暗自瞒怨母亲,但又不愿在权磊面前说母亲的不是,就缄口不语。权磊见她不做声,又想这事是她母亲引起的,又把气撒在老太太身上。就说你母亲也是,堂堂一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我还当她有多少学问呢,没想到整个一老封建!都什么年代了,还让女儿去相亲,真是丢中国知识分子的脸!

  左岸本不想和权磊吵,可见他没完没了,这会儿竟说起母亲的不是来,当下就火了。气呼呼地道:权磊,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母亲!别说我还没去相亲,就是去了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做事还得向你汇报!左岸越说越气,拉下脸来,赌气道:“你走吧,我明天还有课,我要休息了。”

  权磊没想到她竟对自己下起逐客令来,气的脸色铁青,转身就往外走。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咚咚的脚步声在楼道上响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房间里悄无声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旷。左岸呆呆地立在那,委屈,愤怒,伤心,疲倦,一齐涌了上来。她回身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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