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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不行!”千惠脱口而出。他不能一天24小时待在601病房,他总要有另一个地方暂时歇脚,有一个人帮他将咖啡摆上办公桌,帮他调节好办公室的温度。

  “我知道你是要去守护她,那么总得有一个人照顾你,你不能连这个也不让我做。”

  以铮没有避开眼睛,尽管那瞳光一瞬散成一片非常柔和的海洋,但水底是坚冰,只为另一个女人融化。

  “千惠,我……”

  “别再说了。以铮,你不必觉得愧疚,我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她挤出一个微笑,但用力过度显得很假,连忙收住,语气诚恳而坚定,“是的,我喜欢你,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无关。我会接过你的责任,也要继续做你的助理,请你信任我。”

  以铮淡然答道:“我一向信任你。”

  千惠点头,一时再无其他话可说,觉得也该下班回家了。她不想再跑去卫生间补一次妆。

  庄柔在这调节的温沁适度的病房中辗转反侧。原谅以铮的工作在5分钟内就完成了,她痛苦地发现,一直觉得坚定地爱以铮是世上最难的事,其实,要生活下去更难得多。

  思路还算清晰,她回忆了凶案现场的点点滴滴,一时找不到纸笔来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复述,记住,记住。

  警方认定是谋杀。这个字眼让她不寒而栗。人们总是认为亲人朋友的死就像割掉了自己的一块肉、一根骨头,痛不欲生。事实上,生活中任何一部分这样突兀地消逝都会让她觉得,一切恍然不同了。

  在T大已经将近两年,对于校门口的一切都熟悉到厌烦。有一天,那个摆摊卖小饰品的大叔不再来了。她只是偶然经过,偶然注意到,又偶然听到挑着担子卖樱桃的大妈和卖盗版书的年轻人谈论,大叔心脏病突发,死掉了。

  那一刻,她就愣在了原地,竟迈不动脚步。

  她从没买过小饰品,甚至记不起大叔长什么样子,是50岁以下的大叔还是60岁以上的大叔。只是知道,他一直在那里,早晨7点会来,晚上7点会走,扯着嗓子和女学生讨价还价,城管来了卷起摊子飞也似的跑掉,身手矫健一如年轻人。和其他的摊贩没有什么不同,对于她的生活,都是墙上的一块砖,少一块砖,墙不会塌,连动都不动。

  但少了这块砖,其他砖竟都像为了衬这个缺口而存在。当她看自己的生活时,第一眼便会看到这个缺口,因为那里曾有一块砖,一块她从未注意,但组成生活的砖。

  亲人朋友的失去,如同割去血肉。无关紧要人的失去,大抵像拔一根汗毛,但拔下一根,你试试疼不疼。对庄柔来说,失去血肉是不忍再去看一眼的伤,但如果是拔汗毛留下的伤疤,她会一遍又一遍去挤按它,揭开它,思索着痛感,摸索着生活。

  安璐,死了。

  她发现安璐陈尸的时间是晚上11点30分,地点是活动中心底楼的木地板上,几乎在正中心的地方。现场有很多血,没有其他人,没有逃逸的声音或鞋印。只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味,但她不能肯定是什么。

  安璐四肢伸展着,很像从高空坠落。

  活动中心是中空的建筑结构,如果要跌落在底层的正中心,只有可能是从二楼的横跨桥上落下。如果是三楼及以上的窗户,那么一定会跌落在外面的石子地上。

  可二楼的高度,足以摔死人了吗?

  她用心在脑子里刻下了这个问题。

  还有,那时已经接近午夜了,活动中心不可能还开着门。有钥匙的人不多,董老师有,学生会主席有,几个部长有,安璐有,苏黎有……

  庄柔忽地惊惧了。

  部长……陆年羽……

  苏黎……

  陆年羽足够清醒地知道安璐做过的一切,但这些学校社团活动的小矛盾,怎么可能到杀人的地步?苏黎呢?她喝醉了,大醉,握住自己肩膀的力气几乎要把它们捏碎,她会恨安璐至此吗?

  以安璐的行事作风,在学校里有不少敌人。但她不能想象有任何矛盾可以去杀人。苏黎也是这些敌人中的一个,但也不会杀人,是的,没错。

  她翻了个身,强忍着肋骨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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