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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那一巴掌是耻辱,是学校有史以来最大的绯闻,她不是不羞辱的,但心中却有另一番隐秘的快感。

  她知道她与他的婚姻这一次真的走到了尽头。

  她从来没有央求过他离婚,她总是被动地等。

  哪怕永远也等不到结果,她也不在乎。

  但她的对手太差劲,用这样拙劣的招数,拱手将他让出。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在那一场离婚大战中,她的对手,愿意用生命来求一个两败俱伤的死局。

  她死了。

  他垮了。

  他辞掉工作,以断送前途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她在众人唾弃鄙夷的目光中,用更博大的爱与温柔来救赎他,安慰他,鼓励他,包容他。

  他终于,在她众叛亲离、身败名裂之后,回报给她一个婚姻。

  她终于求到她想求的,用太多付出与太沉重的代价。

  可惜,这些仍抹不平他心头深深堆积的负罪感。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笑意。

  她当初接近他,是为了让他笑。

  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是他偶尔一现的笑容,也被消磨殆尽。

  她终于受不了,受不了他日日被噩梦惊醒,受不了他目光困顿,呆呆望着某一点,便是一整天。

  她也受不了他,阴沉的脸,和永远下垮的嘴角。

  他甚至不愿意做任何能令自己快乐的事情,仿佛他一笑,她在地狱那头,便会受更多折磨。

  那个女人,以一种肉眼看不见的方式存在着。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冷眼看着他们彼此消磨对方的感情与生命。

  这场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婚姻,是两个人,过着三个人的生活。

  卫欣想象的婚姻,该是举案齐眉,读书泼茶的恬美静好。

  而不是,愁眉冷对的四只眼。

  压抑的婚姻生活渐渐成为一种枷锁,禁锢着她活泼的灵魂,还有他的自由。

  敏感的她,开始失眠,掉发,迅速消瘦,尖锐的蝴蝶骨几乎皮肤而出,像久困在爱力的灵魂,迫不及待要求一个解脱。

  终于,在某天,她冷静地提出了离婚。

  那一刻,他的脸上,没有不舍,没有歉疚,有的居然是一种如释重负。仿佛压在他身上的罪孽,就此消去一层。

  她悲哀地想,原来是她的爱,令他更加沉重寂寞。

  他原本只是身处地狱,是她的温柔付出,令他下到地狱的最底层。

  她终于放手。

  故事讲完,她脸上却没有泪。

  大概在那些情感消亡的过程中,那些泪也被消耗了。

  “我的故事,与你听的版本,有无出入?”她探询的目光追光灯一般跟着我。

  “晋州不爱说谎。”我微笑看着她,这个女人还没从那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她眉目间的怨怼,并没有因为两个人分开多年,便有所清减。

  “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再爱上什么人。”她看着我苦笑,“我以为,他会用余生为她陪葬呢。”

  “过去的他,早已为她殉葬了。现在的他,已是另一个人。”我欷歔,晋州心里,早就将过去的自己填埋了。

  我爱的这个晋州,真的只是带着前世记忆的另一个人。

  “她死了,我委顿了,而他重生了?”卫欣怔怔地笑起来,“Z合适什么道理?我们都是为了他才落得如此下场。他怎么可以说一声忘记了,便开始新的生活?”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这才是对生命该有的态度。”我轻声劝慰她,“我也离过婚,我知道从头开始有多难。”

  “可你运气真好——”她的笑容凉薄寥落,像秋风卷着黄叶从脚边扫过,“一个女人用生命,另一女人用青春和名誉,替你的出场做足铺垫。早一刻,也轮不到你。”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确实是一种幸运。”我温和地望着她,一点也不为她言辞间的刻薄而动怒,“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又或是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我的另一段婚姻里,我也不过是个蹩脚的垫脚石而已。”

  “可我从没真正打算放弃他——”卫欣用力看着我,那双幽怨的眸子,像藏了无数心事的黑沼,深不见底。“即便离婚,我也只是想等他摆脱旧日阴影,再与他重新开始。”

  “你太天真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他就无法不陷在过去。对他来说,你是那惨烈回忆的一部分。不管你付出多少,有多爱他,在他心里,你永远站在光明与希望的对立面。这想法已经生根,不管时间如何强大,也无法从他心里拔出。他对你唯一剩下的情感,是愧疚。”我坦诚地告诉她,不管有没有我,她都没有机会再与晋州继续前缘。

  “你指望一个人,靠着负疚感与你生活一辈子吗?”我轻轻问她。

  “可我付出那么多,怎么能让你捡了便宜?”她愤愤不平。

  “爱情,并不是付出就能有所收获的。”我看着自己的无名指,属于温旭生的戒痕已经淡去。“爱用在错误的人身上,会付出越多,失去越多。”

  “错误的人?”她轻轻跟着我说,“可是,爱那么真,痛那么清晰,失去时,那么空虚难过。”

  “真正的爱,不会叫你空虚、寂寞和疼痛。”我轻轻说,“真正的爱,是充满希望、光明和温暖的。是对方不在你跟前,你也觉得踏实,即便有一天失去,你也不会遗憾。”

  卫欣是聪慧敏感的女人,她只是深陷如初太多、失去太多的心魔中。

  我想总有一天,她能明白,求不得的爱,不值得留恋。

  等晋州端着茶点上来,卫欣已经走了。

  她走的时候,步履轻浮,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走。

  她也许,真的一直在等他。

  又或者,他之后,她只是没有遇到更好的男人,一直蹉跎着,幻想有一天可以破镜重圆。

  更或者,她心里明白,他和她已经永无可能。却自私地希望,他可以就此孑然一身,好对得起她那么多的付出。

  没想到,半路会杀出我这个程咬金。

  生命充满意外。

  “你不想知道,我们聊了什么?”晋州一过来,我便忍不住揶揄他。

  “没必要。”他非常轻松地坐在我身边,“陈年旧事,早已定型。”

  “你刚才就不怕我听了她的话,又翻脸?”我看着一脸安适的他,他正悠然品着手里的茶。

  他微微低头,看向我双眸,“没信心怎么过一辈子?”

  我莞尔,这个人经过一番惨烈的教训,倒是活出了智慧。

  若当年他们也懂得这些道理,想必又是另一番结局。

  或者,他的命运便是这样一早编妥,要历经三劫,才能有新的境遇。

  早上我还在梦里,便接到莫运年的电话。

  “绍宜,我想同你聊几句。”

  我压住自己的起床气,“我同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想问问子晴的事情——”

  “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与我无关。”说完我便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他才被我们抓了现形,此刻还有脸来同我套近乎?

  中午的时候,我明白一个风流的男人,第一要素不是长得帅,而是要脸皮厚。

  莫运年居然跑到公司来找我。

  英俊如他,一出现,当然又在公司一众女人中引起小小围观。

  我不能因他让我自己难堪,只得退一步,同他到楼顶天台上站一站。

  秋风瑟瑟,即便有阳光,也掩不住寥落之意。

  “绍宜,在你面前,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我就想知道子晴是不是真的要戴着珊珊回英国。”他倒是直接,连寒暄都省了。

  “是!”我斩钉截铁回应他,希望他立即与子晴断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她不是刚回来吗?”他退后一步,手斜插在裤兜里,姿势是潇洒的,可是神情已经有些急迫,“你能帮我劝劝她留下来吗?”

  “留下来?看你搂着各式各样的女人轮番出场?”我冷哼一声斥道,“你不是不知道,子晴有多爱你。她好不容易回来,你不珍惜,反而变本加厉令她伤心。此刻她要走,你有什么脸面让我替你挽留她?”

  “绍宜,你是不是误会了?一直是子晴不肯接受我。”莫运年真的急了,桃花眼里也不见了风流韵致,“我多次提出要与她复合,都被拒绝,还强迫我同她约定,我们只能做朋友。”

  原来是这样。

  是他风流难改?还是她一直欠缺信心?

  又或者她欲擒故纵,却弄巧成拙?

  我忽然有点糊涂了。

  “以前的子晴动不动就流泪,歇斯底里同我吵,防贼般随时刺探我。但现在她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和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很放松。我也知道,她还爱我。不管她嘴上说得多绝情,但身体骗不了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与我复合。”

  “因为你给不了她一个家。”我吸口气,谁会同一个浪子谈永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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