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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她飞扬跋扈的神情配上丰胸细腰,和一双裸在牛仔裤外笔直的长腿,倒确实够资格嚣张。

  这样冷的季节,光裸着两条腿,到中年估计要膝盖疼的。

  我们都有过这样嚣张的季节,可如今都已经开到荼縻。

  我和子晴对视一眼,正要调侃几句,但下一刻却笑不出来了。

  那女孩身后的男人,十分英俊,酒窝一闪,一双桃花眼笑得比春风和煦,那眼里的笑意随时可以化作一泓碧水,缠绵地流下来润湿你的心。

  “换个地方嘛!”那女子娇嗔地抱怨。

  “这家的马提尼,像蒂芙尼的首饰一样讲究,你喝过就知道。而且静一点没人打扰多好?”莫运年从容应对女孩的不满。

  女孩反手勾住他的脖子撒娇,“如果不好喝,你要陪我去跳舞。”

  “好!只要你喜欢,有什么事不可以做呢?”莫运年顺势将手贴上女孩的腰,那亲昵的神色十分自然,仿佛他天经地义该对她好。

  我吓得赶紧将视线挪开,紧密观察子晴的神情。

  我怕她冲上前去掌掴那不知天高地厚、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小女孩。

  果然,子晴眼神一黯,适才她目光中的那些光芒都收敛起来,仿佛刚才诉说缠绵情意的女子,是另一个人。

  但只那一刻的失意,她又重新调整了状态,恢复了适才的闲适慵懒。然而目光中那点春水融融的暖色却再无踪迹。

  就在子晴神情微转的瞬间,莫运年已经半拥着那女孩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见我们,脸色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常态,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女孩腰上挪下来。

  “子晴,绍宜,好巧啊!”他神色自如地走过来,仿佛在招呼两个旧友。

  我冷哼一声转过脸,不去看他。

  倒是子晴出乎我意料,她伸手轻拍额头,手指上烟紫丹寇一闪一闪,“呀,看见你就头疼。”

  “哦?怎么不想见我?难怪我约你不肯出来。”莫运年眼睛一眯,将那张笑起来极风骚的脸凑到子晴跟前。

  “你没听过审美疲劳这话吗?躲出来清闲一下,你却偏又要凑过来。”子晴微微仰首,柔白的脖子蛇一样轻曼一转,双眸里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不耐烦。

  “今天这么好兴致?你不是说要在家陪珊珊吗?”莫运年倒也大方,干脆拖了他的小女友坐下来。

  “我可不做贴身妈妈。”子晴随手撩拨一下头发,柔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浓密的睫毛在她精巧的五官上,投出一道弯弯的影,像骄傲天鹅的翅膀。

  “她是谁?”那艳丽的少女觉出不对,皱眉叱问。她不耐烦的样子,可没子晴好看。

  子晴的不耐烦是一种风情。

  这女孩不耐烦的样子,只代表不耐烦本身。

  “我前妻。”

  “普通朋友!”

  子晴与莫运年同时回答。

  那少女愣一下,将身子往后微仰,与莫运年拉开一点距离,探究地看向他。

  子晴侧过头,微眯一下眼,打量那少女一番,然后嘴角微微一抿,几不可察地偏了偏头,然后眼风微讽地扫过莫运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似乎在讥笑他的坏品位。

  莫运年倒不尴尬,“真是我前妻。不过,现在是朋友,特别好的朋友。”

  子晴往沙发后面一靠,随手一拍莫运年的膝盖,促狭一笑,“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子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我知道子晴此刻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当下便站出来找台阶。

  “绍宜,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莫运年殷勤地看向我,“让我请你喝杯酒。”

  “不用了!”子晴接过我递给她的外套,“我们转台去别的地方,不破坏你的兴致了!”

  “还要转台?你让珊珊一个人在家?”莫运年看着表,不敢置信地说,“快十点了。”

  “莫先生,我的女儿我自己懂得照顾。除了是珊珊的妈妈,我也是别人的朋友。我当然也要约会、娱乐,寻点开心。”

  说完,子晴转身吩咐旁边的服务生,“我们的账单,这位先生等会儿一起付。”

  然后她又对莫运年意味深长地眨一下眼,长睫毛一扬,宛若静谧于湖中的天鹅飞了起来。

  莫运年也不强留,干脆就坐在我们原先的位置,“改天我们一起吃饭。”

  “好啊!我走之前,我们再聚聚!”说完子晴自顾自低头笑了一下,长发拂下,遮住她半张脸,竟有种说不出的寥落之美。

  像一朵玫瑰,开到黄昏,知道自己最繁盛的美丽已经过去,在夕照中,投出一个寂寞的侧影。但那侧影,被错落的光影勾勒得别有情致。像一句幽婉叹息的尾调,像一首诗最后的韵脚,竟比鼎盛时更令人神往。

  “你要去哪里?又要出差吗?”莫运年怔怔看向子晴,眉头下意识微皱。

  “到时候再说吧!玩开心点儿!”子晴潇洒地背过身挥挥手,几点烟紫色在灯光下一闪而过,竟带出几许流星陨落时的决绝。

  我隐隐觉出不对,赶紧追着子晴走出门。

  一出门,她的双肩立即送下来,像一颗也扛不住了。

  她深吸口气,不动声色地向前走。

  秋夜,凉风如水,水中漾着桂香。

  花香浪般翻涌,甜熟的边缘竟是一片连一片的荒芜,没有尽头。

  “子晴,别难过。浪子永远不会回头的!”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好凉。

  “没事!”她微微仰起面孔,暗夜里像雪白的昙花,只是被月色一照,凝了薄薄的一层霜。

  “够了!他不值得你伤心。”我几乎忍不住低声冲她吼,“你就是想飞蛾扑火,也要扑得有价值。”

  曾经我以为他已懂得收敛,没想到他仍是那个花间荒唐的唐璜。

  情欲对他而言,也许就如同蔬菜之于我们。

  少吃几日,便不得通畅。

  “绍宜——”她停下来,转过脸看着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今天的事情,我并不意外。我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有同任何女人交往的自由。”

  “可是,你气得手都在抖!”我一把拉住她的手,紫色丹寇融于夜色,像心事点点沉沦。

  “不介意是假的。可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倔犟地挺起背脊看着我。

  她的双眸即便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有一把火在熊熊地烧。

  她眼里,并没有我想象的失意,也没有几年前跳楼时的绝望与疯狂。

  相反,她目光坚定、隐忍,而且斗志昂扬。

  “绍宜,我准备回英国了。”她顿一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什么?”我诧异极了,“为了莫运年?你又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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