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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刘教授叹口气,从安和杨教授家里的一些事情,他也略有所闻,只是造化弄人罢了。他摇摇头,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到她回了神,说道:"小从啊,累的话就去休息一下吧。"

  面对刘教授如此善意的安慰,从安面上硬是扯出了一抹极淡的微笑,"刘教授,我还好。您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下午还有手术,我去吃点东西就回病房。"

  刘教授点了点头,又随口嘱咐了她几句也走了。

  从安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会议室,突然回想起了杨教授给他们上的第一节课。那时候的他五十出头吧,却好像四十岁的人一般精神抖擞。他诙谐幽默、妙语连珠、语出经典,一堂枯燥的课能让他讲得妙趣横生、回味无穷。

  她似乎还能想起,当时课堂里爆发出的那阵阵爽朗的笑声。

  那时候,他就坐在她旁边,一张年轻的脸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眼神灼灼地看着讲台上的杨教授,悄悄地对她说:"那是我爸爸,也是我的偶像!"

  偶像!是啊……

  ……

  从安慢慢地沿着小石子铺成的路,走着。

  从他走后,杨教授便拒绝再见她,无论她怎样恳求,他都不肯再见她!

  是啊,她是凶手,害了他儿子的凶手,杨教授他如何肯见?!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现在一定还好好的吧……

  时光飞一般,转眼五年了……

  今日一见,杨教授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心上仿佛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无论她怎样深呼吸,都感觉透不过气来。

  心脏传来阵阵地疼。

  她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依靠在了一棵大树的背后,身体顺着树,缓缓滑下,最后,蹲在了地上。她的头埋在了双膝间,闭上了眼睛,瞬间将自己埋在了一片黑暗里。

  她屏住了呼吸,封闭了对于周围的一切感官,仿佛要将自己溺死一般。如同多年前,她做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那样,将自己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任由黑暗包裹,好似置身无间地狱。

  渐渐地,肺部的氧气要不够用了……她方才猛然间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呼吸平稳了,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树梢间投下的阴影,嘴边带上了一抹凄凉的微笑。

  还是死不了。

  他刚走后的那段时间,她曾经试过各种方式想了结自己,可到最后,耳边总是响起他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活下去,就算替我。"

  话,清晰地响在耳边。岁月的流逝不但没有将这句话冲淡一丝一毫,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哎,你,为什么要给我留下那样的一句话,让我死也死不踏实!

  不过,如果不是你的这句话,任性的我那时候也许真的就跟着你去了,那样,我就不必要了解死亡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

  父母亲的伤心,弟弟的愤然离开,陈佳宇的痛苦,莉莉的担心,老师同学们的凄然……她也许就会一直置若罔闻了……活着,真的不是为了自己……

  摸了摸眼角,干干的,没有一滴水珠……眼泪竟然已经流干了吗?也好,也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腿上终于有了一点力气,从安扶着树,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向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手术中……

  从安今天显然不在状态,脑中随时会闪现出片段的空白。

  她明白,今天的手术,她不能再做下去了!于是,她突然放下了手术刀,抬起头,对主刀的刘教授道了一声歉。刘教授理解地点点头,让三助顶替了她的位置。从安脱掉手术衣,在护士麻醉师等众人稍微有些诧异的眼神里,脚步有些虚脱地走出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室内传来了刘教授带着关切的声音。

  "小从,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

  从安转头向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

  下午,阳光很好,从安漫步在马路上。

  她走得很慢,眼神四散看着周围的店铺、行人、车辆。

  许久未曾独自逛街了。

  从他走后,她总是让自己变得很忙碌,她不敢放松,因为一放松下来,胸口处,应该是心脏的部位便会空空荡荡的,便会搅和得她一刻不得安宁。

  空闲的时间,基本没有。即使有,也会被她交换掉,宁肯替同事无偿地值夜班,也不愿意放松下来。

  有时候实在累了,莉莉和陈佳宇会陪着她,到街上走走,换换心情。即便是那样,她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愿意去的。有些地方,留下了太多太过美好的回忆,她,不忍去过多地触碰,那些美好仿佛肥皂泡一般,一碰就破了,留不住了……而有些地方,留下了太多伤心的回忆,她也不敢去触碰。

  也许就像从宁说的,她禁锢了自己的灵魂。

  那又如何?她甘愿!

  从安侧头,看到了这家饰品店的招牌。她微微一愣,居然走到了这里?

  那么对面呢?

  她看向对面,书店还在。

  她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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