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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七十四)

  周末的清晨,还不到7点我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身边的老婆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狠狠地拽过被子蒙上了头,她可能是半夜才上床睡觉的,为了不影响她的好梦,我轻手轻脚地到客厅接电话,原来是滨子的叫早电话,以他的作息时间,现在应该正在神游太虚,我很纳闷他怎么会梦游一样地给我打电话,只听他阴阳怪气的说:“我衷心地祝你清明节快乐!起来了吗?快来我家吧。”我一听就来气:“谢谢您老惦记了,我好象还不够资格吧,清明节是给死人过的,你要是缺钱就言语一声,我这就给你烧点儿纸钱去。”

  他非常不自然地笑了笑,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Sorry, Sorry——‘恋爱使人进步,结婚就是让人停滞不前’呀,我今天一早都被我丈母娘吓糊涂了,都忘了你还活着这档子事了。今天大清早才六点半我那神奇的丈母娘就驾着一朵乌云从中关村杀到我家了,直到我家楼下才给我打电话,说五分钟以后就上来,吓得我赶紧穿了个三角裤从热被窝里钻出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屋子,可是实在是太乱太乱了,我真不知道是先收拾书架还是厨房,结果哪有五分钟?三分钟不到,老太太就上来了,我又手忙脚乱地去穿裤子,拉链还没拉好呢,老太太就把门打开了…… 额滴神啊,我们俩大眼瞪小眼,都傻眼了。你说说,现在这丈母娘的势力可真大呀,连姑爷家的门都敢随便乱闯,弄得就跟要‘捉奸在床’一样。当初我要在东边买房,就是为了离丈母娘远点儿,可是她动不动就给我来个突袭检查,这谁受得了呀!”

  原来,今天是清明节,滨子的丈母娘一大早赶到他家是为了叫自己女儿和她一起去给家中长辈扫墓的,原本是约好了的,但是毕玉因为工作太忙,忘了和滨子打招呼。而老太太手上的那串钥匙,也是毕玉怕家具公司送家具时家里没人,特意留给老太太的,老太太的本意是想今天把钥匙送还给他们,所以才酿成了今早的一出闹剧,可以想见他半裸着杵在丈母娘面前的样子有多么可笑。我也只能对他深表同情,于是悄悄换好了衣服给老婆留了个字条就出门了。

  周末的清晨,交通难得畅通一回,大公共一上三环就象上了高速一样,撒了欢儿地连超了几辆私家车和出租车,让我感到了物超所值的满足感。偌大的车上显得人烟稀少,看来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段里,北京的公交车并不象传说中的那样都能把人挤成照片,坐公共汽车还是一种既省钱又享受的事情,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滨子家。

  一进他们家门,我终于理解老太太为什么会“目瞪口呆”了,90多平的新房居然被这俩人住得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人站在屋内就象站在垃圾堆里一样。沙发上飞着几个镶嵌着蕾丝花边的胸罩,茶几上零乱地铺满了小零食和避孕药,地上还摊了一片滨子的火车模型,稍不留神,就会一脚踩到铁轨上,报警器就开始无限长鸣……滨子正象模象样地戴着塑胶手套俯身洗堆积如山的碗,以前单身时代,周末我也经常找他,一向是他做饭,我洗碗。那时候,他厨房的地上到处都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油垢,他就随便铺上一张报纸,踩脏了就继续往上铺报纸,直到最后只能拿刮刀才能把报纸一点一点去除。以前那双拿照相机的手居然也开始泡在热水里洗碗了,他无奈地说:“没办法,攒了一个星期了,再不洗都要臭了,而且也没碗可用了。只好一周集中洗一次。”看来大多数男人的婚后生活也不比我强,自从女性地位节节攀升后,男人已经不再帮老婆洗碗了,而是一个人把这活全包下来了。

  他洗完出来,把手往围裙上胡乱抹了抹,也许是看到了沙发上飞的那些内裤和胸罩了,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手脚麻利地替她老婆收拾那些有碍观瞻的内衣。我有点居高临下地同情他了:“你老婆可真行呀,在外面看起来人五人六的,怎么在家里比老爷们还邋蹋?”

  他居然对我的“同情”毫不领情:“你知道什么?我这老婆可是胸大脑也大,在单位说句话一言九鼎,比老爷们还管用,上个月刚刚又被提升了,她今年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得当‘空中飞人’了。家有良妻,捎带着连我都跟着沾光,我在单位里开会怎样应对,见客用什么态度,是非缠身又如何自救,碰上办公室内部斗争时,都是她指点我脱身,教我如何的取舍的。虽然脾气是大了点,可她有帮夫运呀!你没觉得我最近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出息了吗?”说着他还夸张地忽悠着手中拿的那些内衣,果真尺码不俗,有俄罗斯大妈的风范,滨子骄傲地说:“我老婆是我们单位出了名的‘波霸’,E杯的,北京的内衣店都买不来这么大的号码,这些都是从美国邮购的。”

  他心满意足得都不惜暴料老婆的胸围作为炫耀的资本了,看来已经被老婆彻底洗脑了,毕玉还真的有两下子。以前都说“老婆都是人家的好”,可那是上一代人的观点了,那时的男人大多象大宝一样是初恋初婚,早早地成了家,过了几年新鲜劲儿后,就开始扒着窗户对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不甘心了,看人家的老婆怎么看怎么顺眼。可如今的男人早已“阅尽千帆”都不是了,把婚姻的那点事全看透了,能鼓起勇气决定结婚的,都已经抱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大慈悲,大英勇,大无畏的“舍我其谁”的牺牲精神,即使在外人看来十分恶劣的环境下,也能“俯首甘为孺子牛”以苦为乐,生活得泰然自若了。

  我因为起了个大早过来,不觉已经有点饿了,滨子翻遍他们家粮库,只找到了一袋泰国香米,我们就抓了把米,熬上了一锅粥。滨子说:“以后你来我家,别的什么也甭带,就给我带点新鲜蔬菜比什么都好。我们这方圆几百米都没有一个像样的菜市场,楼下超市里的青菜又贵又蔫。我都是每周看我妈回来的路上,顺便带点菜回来的,可总是不够吃,我每天7点多回家,又洗又做,至少一个钟头才能折腾出三菜一汤,我老婆每天要忙到九,十点钟才能回来,吃完饭都半夜了。”

  我一听,他比我惨多了,马上又找到了平衡:“你老婆要求还挺高,三菜一汤,她吃得完吗?我在家都只做两菜一汤。”

  滨子说:“我老婆能吃着呢,出去吃饭一个人能干掉20个羊肉串和一大份水煮鱼,还包括若干小菜,随便一顿饭就奔200去了,日子经不起长算,时间久了,谁吃得消?”我恍然大悟,难怪滨子的老婆像吃了催肥药一样,半年就增加了20多斤体重,原来都是滨子的“功劳”。

  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家常里短地拉了一上午的家常话,从鸡蛋汤的十二种做法到股票的最新行情。已经聊得快没什么可聊的了。终于等来了大宝和他的80后女友,她喝着酸酸乳、穿着露脐装、把卡通包背在屁股上一颠一颠地就进来了。这两人的出场每次都与众不同,这次索性是像“史密斯夫妇”一样一人开一辆车,沿着三环一路追车而来,看他们的神色都像是刚受过刺激的,一个比一个怒气冲天,我见过拧巴的,没见过这么拧巴的。尤其是大宝,他一定又因为女人而挂彩了,上次是被前任丈母娘划了脖子,这次脸上被印了个更加明显的小叉,一看就是拿刀子划的,在他身上充分印证了“最毒妇人心”的传闻不虚。

  我奇怪大宝是怎么想的,放着舒服太平的日子不过,非要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据说这两人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打架,总是莫名其妙的原因,曲折离奇的过程,最后是无法预料的结果。我和滨子已经见怪不怪,以旁观者的心态看他俩继续交火。这些80后的孩子,天真起来无可救药,现实起来彻头彻尾,小小年纪就已经曾经沧海,仿佛有很多很多过去,只急吼吼地妄想不劳而获,一步登天。丝毫不避讳地叫嚣:“我不要等,我要现货,不要期货!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把我办出国?”

  大宝气得拿着烟头的手直哆嗦,但是在哥们面前还不得不维持一份最起码的体面,所以只好耐着性子连哄带骗:“我们这里往外输出的至少是硕士以上,还得有一门技术特长的精英,我说了让你别着急,再等等……”

  小叮当马上跳起来打断他:“我要是‘精英’还找你干嘛?我早去欧洲晒太阳去了,我虽然不是‘精英’,可我是‘精华’, 我告诉你——精英就是精通英文的人,精华就是精通华文的人!”

  我和滨子正坐在沙发上磕瓜子,她一句话,把我俩惊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气氛也由此变得缓和了一些。

  看来大宝的工作,生活还有脑子已经被小叮当彻底地搅和乱了,他不得不再次耐着性子对小叮当搪塞道:“我要和哥们说点正经事儿,你自己呆着也是无聊,去楼下的美容院做做美容吧,想美成张柏芝就美成张柏芝,想美成李嘉欣就美成李嘉欣;再做个什么陶瓷烫,瓦片烫,铁板烫的。”说完,他掏出了一张卡递给了小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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