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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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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营备了许多丈许长的竹枪,这种竹枪又长又利,即使对方想欣身近战也构不着,一排排攒刺过来也根本无法抵挡,团勇们见粤寇阵势大乱,便从后赶杀过去,举着竹枪到处乱刺,把落水的太平军都刺死在水里,其余陷到沼泽里的更是不计其数,死尸填满了水面。 唯有行到雁冢附近的太平军中军,都是来自粤西老营的精锐,而且太平军里为首的将领也清楚,要是不能在荡子里杀条血路冲出去,这支兵马就会全军覆没,所以不顾死伤惨重,指挥着在排枪轰击下幸存的兵卒,把那些中枪伤亡的同伴堆成掩体,抵挡住芦苇丛中不断射来的弹丸,并且火铳弓箭还击,就地死守不退。 埋伏在四周的团勇、雁民、响马子,杀散了大队粤寇之后,发现整个黄天荡里就剩下雁冢一带还在激战,便以雁哨相互联络,各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雁营虽然骁勇善战,但遇到太平军精锐之部,也难轻易占到上风,双方兵对兵,将对将,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只见刀枪并举,剑戟纵横,迎着刀,连肩搭背,逢着枪,头断身开,挡着剑,喉穿气绝,中着戟,腹破流红,直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这正是:“棋逢对手无高下,将遇良才没输赢。” 张小辫在灵州城里多次见过战阵厮杀,都无眼前这般惨烈,眼见自已雁营里的弟兄们死伤无数,也不禁咬牙切齿,两眼通红,正在两军难分上下之时,众人远远地见粤寇阵中,有一个身材魁梧之人,连鬓络腮胡子,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骑着高头大马,穿了一身锦绣黄袍,身上带着宝剑和洋枪,指挥若定,周围有数十名军士举着盾牌将他护卫其中,看他那装束气魄皆是不凡,料来是个为首的草头伪王。 雁铃儿久和粤寇作战,能识得伪王服色,点手指道:“此贼必是统兵的占天侯。”说罢挽开雁头弓,搭上雁翎箭,开弓好似满月,箭去犹如流星,口里叫个“着”字,“嗖”地的枝冷箭射出,正好穿过盾牌缝隙,把那占天侯射得翻身落马,摔倒在地,太平军顿时一阵大乱,知道主帅阵亡,再也无心恋战了。 雁排李四见粤寇军中首脑中箭落马,知道时机已到,鸣鸣吹动雁哨,雁营团勇们听得号令,都拔出雁翎刀在手,蜂拥着冲上前去,翻过堆成山丘般的尸体,舍身撞入人群里挥刀乱剁。 雁户所用的“雁翎刀”,身长柄短,背厚刃薄,最适合阵前斩削,在近战之中尤其能发挥长处,只见凡是长刀挥过之处,就是一颗颗人头落地,整腔整腔的鲜血喷溅,真可谓当者披靡,孙大麻子也杀红了眼,在人丛中一眼瞥见那占天侯中箭带伤,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就抡着朴刀上前,杀散了持盾护卫的太平军,打算一刀削下那占天侯的人头。 谁知占天侯身边常带着一个容貌绝美的侍童,那厮在混乱中倒地装死,趁孙大麻子不备,朝他身上一剑刺去,孙大麻子虽是武艺清熟,临阵厮杀的经验却不老道,他贪功心切,只顾着要杀占天侯,不曾提防别个,猛然间只觉后心一凉,已被利刃穿胸而过,当场血如泉涌,竟教那侍童坏了性命,可叹“瓦罐不离井上破,为将难免刀下亡。” 雁排李子恰好在旁边看个满眼,但乱军之中事发突然,想去救人已经来不及了,他与孙大麻子是结拜兄弟,兄弟死如断手足,不由得怒火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断喝声中抬起手来,把雁翎刀劈将过去,只一刀就剁翻了占天侯的侍童,抬脚踢开尸体,又待再去剁那为首的占天侯。 却不料那太平占天侯虽然带箭负伤,却是悍勇出众,仍要作困兽之斗,他倒在死人堆里,还握了柄短铳在手不放,看见有人过来就一枪轰出,不偏不倚,恰好打在雁排李四头上,立时鲜血飞溅,翻身栽倒,这正是:“阴间平添枉死鬼,阳世不见少年人。”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卷 雁营 第八话 赏孤令 且说雁营与太平军在黄天荡里一场恶战,真杀得“人头滚滚如瓜落,尸积重重似阜山”,雁排李四在混战之中直取敌首占天侯,不料中了冷枪,饶是他机敏过人,躲避的极快,奈何离得太近,竟被铅丸铁沙射瞎了一只眼睛,倘若再偏个半毫一厘,恐怕就得当场被铅弹射穿了脑袋。 雁排李也也当真悍勇,不顾自已眼眶里血肉模糊,侧地后翻身便起,发狂了一般,挺着雁翎刀合身扑上,一把揪住那占天侯披散的头发,硬生生从地上拎起来,夹在服下勒住颈项,在阵前将其生擒活捉。 其余的太平军见大势已去,顿时四散溃退,丢盔弃甲,争相逃命,走不及的纷纷弃械投降,雁营团勇杀顺了手,根本不肯留俘,追赶上去逐一剿杀,抡着刀,看见活的就砍,撞见动的就杀,这场恶战,直打到黄昏薄暮才停,荡子里的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雁营派人飞驰灵州城报捷,剩下的大队人马都留下收治伤者,归殓尸骸,从古到今,兵凶战危,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一举击溃了大股粤寇,还活捉了贼酋占天侯,但到最后清点下来,已方营中的“团勇、雁户、各路响马子”也死伤了不下两千多人。 雁排李四坏了一只招子,满面都是鲜血,所幸弹丸没有入脑,有随军的郎中赶来,用能化五金的水银,化去嵌在他眼窝里的铅子,才算保住一条性命。 张小辫在旁,看见身受重伤的雁排李四,与横尸就地的孙大麻子,当时就想要嚎啕痛哭一场,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心里边都凉透了,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要是早知道林中老鬼指点的这场荣华富贵,是要搭上自已手足兄弟的性命,三爷我宁可不要也罢,孙大麻子与我豆过命的交情,当初二人一同从金棺村里逃难串来,向来是互相照应帮衬,如兄似弟,后来大伙拜把子结成生死兄弟,只盼着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同享荣华,共分富贵,想不到今天竟已人鬼殊途了。” 以前张小辫没少看过生死之事,可那都是与自已不相干的,见得多了,心也木了,直到此刻真正折损了手足兄弟,方才知道生离死别之苦,一场仗打下来,原本好端端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心里如何能是滋?他便有心弃了雁营营官之职,打算远远逃开为上,可又一寻思,值此天下大乱之际,世上哪还有什么太平的去处?现今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倘若不是奔着这一条道跑到黑,孙大麻子岂不白死了?他脑中胡思乱想的,好半天也没个定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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