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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不怕,一时找不到,就先在Grace那儿住着,她人挺好的,不会赶你走。”

  “我听好几个人都说她是——那什么——black widow(黑寡妇)——”

  老杨貌似对这些说法并不陌生:“你别听那些人瞎说,那都是因为嫉妒呢,人家嫁了个有钱人,得到一笔遗产,就有些人眼红,瞎编乱造,说人家是为钱结婚的。为钱结婚怎么了?有本事你也为钱结婚啊,又没谁拦着。”

  “他们主要是说她丈夫是她——害死的。”

  “瞎说!如果真是那样,她能安安稳稳在这里上班?还不抓牢里关起来了?”

  “他们说警方还没拿到证据。”

  “切,没证据怎么能说人家害死了丈夫呢?美国是法制国家,在没有证实人家有罪之前,就要假设人家没罪。有些人啊,就是法盲,来美国多少年了,都改不过来——”

  正说着,老杨看中了一张床,急忙找地方把车停了,上前去讲价。这回总算成交了,当即付款,然后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床绑在老杨的汽车顶上,像个大蘑菇,摇摇欲坠。

  一路胆战心惊地开了回来,还好,没被警察抓住。

  老杨庆幸地说:“省了四十块钱运费。”

  他帮着老杨把床抬进屋去,支好了,看上去还挺不错的,至少他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的床。

  但老杨的老婆不太满意:“叫你买床,你怎么就买了一个垫子?”

  老杨解释说:“不光是垫子,下面还有box(床框),不然没这么高。”

  “我知道,我是问怎么没——床架?”

  “哦,那个——”

  “没床架像个什么呀?我爸妈的头不是直接擦墙上去了?”

  “呃——我们那个床——不也没床架吗?”

  “你还好意思提我们那个床。我跟着你漂洋过海到这破地方来,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睡过,都是在这个猪圈里打滚——”

  他见老杨对老婆使眼色,眼珠子都快使掉出来了,赶快告辞:“我得走了——”

  老杨挽留说:“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去坐车,晚了没车了。”

  “那我不送了,以后得空来玩。”

  一路上,他心情很压抑,为老杨,为老杨的老婆,也为他自己。

  其实老杨的老婆要求也不高,就是一个床架子,自己的床没有就算了,但爹妈的床,总不能太寒酸。

  老杨也有苦衷,一个穷学生,租房子,养老婆,马上就要养孩子,还要在岳父岳母面前充能人,那能不苦吗?

  他自己跟老杨的情况一样,不知道云珠会不会计较。从目前情况来看,云珠是不计较的,因为他寝室的床比老杨家的床糟糕多了,又是单人床,云珠从来没抱怨过。但如果云珠的父母要来探亲,他就不敢担保云珠不会像老杨的老婆那样要强了。女孩子嘛,自己跟丈夫住猪圈没什么,只要两人感情好就行,但在父母面前,怎么也得要点面子吧?

  他回想以前在网上看老杨写的搬运文章,那时感觉老杨的生活真是一步登天啊,到了美国,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现在近距离一看,才知道老杨并没登天,还在人间,还有人间的各种烦恼。

  那天晚上,他脑子里一团焦虑,马上要和“反共专家”共事,搞不好会丢掉助研位置;眼看着Grace就要回来了,但他发的几个找房的信都没回音;给云珠写了几个email(电邮),云珠也没回。

  而这些事,他好像都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那感觉尤其不好。

  正烦躁呢,“猫儿子”也来凑热闹,在他脚边拱来拱去,还刨他的脚背。他不解,大声问:“什么事呀?没吃的了?”

  “猫儿子”往自己房间跑,他也跟过去,发现“猫儿子”的饭碗水碗都还有货,但猫厕里多了几个小丘,有的还能看出条形状,看来该换猫砂了。

  他急忙找个塑料袋,把猫厕里的猫砂倒出来。但当他拎起猫砂袋往猫厕里倒新砂的时候,才发现剩下的猫砂不多了,他全倒出来了,还只把猫厕铺了薄薄的一层,不够“猫儿子”堆小丘。

  他到处找了一阵,没找到新的猫砂袋,心里有点慌。

  他给老杨打电话,是老杨的夫人接的,他生怕老杨的夫人挂他的电话,赶紧声明:“是很重要的事,猫砂没了,你给老杨一说,他会明白的。”

  老杨一听,也很着急的样子:“那糟糕了。猫是很爱清洁的,猫砂放少了,盖不住它拉的屎,它就不在猫砂里拉。”

  “那怎么办?”

  “如果是别的猫,那还好说点,也就是到处拉屎而已,打扫一下就行了。但Grace的这个‘猫儿子’啊,特别有洁癖,它不会到处拉,它会憋着。”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先让它憋着,我明天就去买猫砂。”

  “就怕它憋久了会憋出问题来。”

  “憋一夜久不久?”

  “谁知道呢?我从来没让它憋过。”

  “那我现在就去买吧,哪里有卖呀?”

  “宠物商店有卖,综合商店也有卖。但你又没车,怎么去买?”

  “我坐公车去买。”

  “你那里的公车早就停开了,七点是最后一趟,现在都快十点了。”

  “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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