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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明军:“刘沉,等一会儿再接见大家,不然摄影师该等急了。”

  刘沉一边答应着,一边眼睛的余光朝中间的位置瞄,有两个来自临河的同学看出了意思,想让出来。

  沈娜:“都别动,同学聚会,用不着这么俗气。”

  刘沉只好走到边上,照片洗出来,脸上的笑容僵僵的,一看就是强挤出来的。

  韩辉出来埋怨赵小冬道:“刘市长什么时候合影站在边上过,你们怎么安排的?”

  刘沉来晚,并不像他后来解释的那样,是省委领导要听临河的工作汇报,而是去岳父沈均家给耽搁的。

  推门进去,书房的门大开着,沈均正立在书案前运气哩。像所有人到一定年纪,都要想方设法给自己寻找一种爱好,否则,身体的健康就无可寄托一样,沈均锁定的是书法。他小时候,跟教私塾的父亲下过这方面的功夫,七八岁时就能挥毫给左邻右舍写对联,可说是扎有一定的根基。近年又跟省书画名家东方旭交上了朋友,东方老是个气功迷,认为气功讲究运气,书法讲究一气呵成,二者在高境界上是相通的。或者说坚定不移地认为,欲练书法,必先气功。受东方旭的影响,沈均在挥毫泼墨之前,也要先来一段“过门”。书案有点学张大千,大得像张乒乓球案,上面早铺好了宣纸,摆好了笔墨。刘沉不仅是他的女婿,还在他的手下干过,知道他的脾气,这时候开口,等于坏了他的情绪,坏了情绪就等于坏了一张可能的精品,要是连这点事都省不过来,他刘沉十多年省机关的工作生涯,也就等于白磨练了。他回身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点上烟,耐心地等沈均把气贯通。终于,沈均长吐一口气,猛然拿起桌上的笔,浓墨饱蘸,“刷刷”一气呵成,落好款,用印的时候给刘沉打了招呼。

  “进来吧。”

  刘沉真的是很佩服自己的泰山大人,明明打进来,没见他瞥过一次眼,就知道自己进来了。

  “这幅字,走的时候带上。”

  刘沉留心去看,“神定”两个字写得潇洒飘逸,气定神闲,确有林下之风。看来,刚才的气是没有白运的。

  两人走到客厅,保姆张妈把泡好的红茶和一小碟生花生米摆在了沈均面前。沈均喜欢红茶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吃生花生米却是最近几年的事,是听一个过去给中央领导把过脉的老中医的话,每天晚上不多不少,七粒。张妈小五十的人,在沈家有十多年的日子了,对沈家每个人的生活习惯知根知底呢。

  “沈娜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她今天有个同学聚会。”刘沉知道,沈均就在这件事上沉不住气,果然。

  刘沉和沈娜能走到一起,与沈均“做工作”是分不开的。他中年丧妻,为了不使女儿受委屈,拒绝了无数人牵线搭桥的好心好意,一直没有再娶,说视沈娜为掌上明珠,一点都不为过。刘沉在学校学的是理科,偏偏喜欢文,分到政府机关一点都不觉得专业不对口有什么遗憾,相反,适宜的环境,反倒把他“文”的潜能给一下子激发出来,凭借潇洒的文笔,很快在人才济济的省府办公厅崭露头角而被沈均看中。当即让人事处把刘沉的档案调了出来,得知刘沉和女儿是同学后,就忍不住出面把刘沉约到了家里。沈娜出于对父亲的敬重,也很快答应了这件事。但两人结婚后,感情一直像温吞水一样,不冷不热,结婚这么多年,也没有要孩子。沈均多次问,沈娜总是摇头,不愿意多言。女儿毕竟是成年人了,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不好过分追问,但终究是不放心。刘沉的市长任命宣布后,回到家里,问沈均自己下去后该注意些什么,沈均把该说的话说过后,提出来叫沈娜跟他一起到临河去工作。就像从小习惯听父亲的话一样,这次沈娜同样没说什么。沈娜是省教育厅基础教育处的副处长,到临河当教育局长,由副处变正处。中国官场惯例,从上级机关下派,又是从省城下到地市,提升一职是约定俗成的事,正常。

  说完沈娜,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刘沉是赌着气来的,他任市长已经满三年,在任市长的第二年,市委书记王定一平调到外市,据说走得满心不情愿,他顺理成章地开始代书记兼市长,转眼一年多的时间了,原想免掉“代”字顺理成章,谁知,省委突然下文让省计委常务副主任白向伟下来任市委书记。他当然想问个清楚,否则,没个什么办法能把气理顺。他知道,送他字也好,问沈娜也好,都是沈均铺垫的“过门”。刘沉的性格也是执拗的,他觉得沈均太过于自私,如果说以前说话是搞特殊,不方便,这次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让别人涮了。

  沈均清楚刘沉沉默的意思,起身踱着。刘沉和沈娜两人全到了临河,家也自然就安在了那儿。对这一点,沈均也是支持的,年轻人嘛,对工作就要有一种破釜沉舟的闯劲和拼劲儿,过分迷恋舒适的生活,就会把自己身上的锐气给泡软泡化掉。有些年轻干部,为了曲线提升,千方百计跑下派,下派了又迷恋省城的安乐窝,不到星期五,心早早就又飞了回来,成为两头挂的干部,不算来回车送车接的经济账,基层工作千头万绪,许多意外事件的发生,哪里管你是什么星期六星期天?真有了事,大家又急着找不到人请示。对这种现象,他在省干部工作会上,多次提出过批评。动员沈娜下去,除担心怕长久分离,冷淡了他们本就温吞水一样的夫妻感情外,不愿被人说也是一个原因。跟着沈均的脚步转动,刘沉看到,家里的摆设依旧,墙上,除下一幅沈均和妻子的合影外,全部是沈均自己的书法作品。

  沈均终于停下了脚步,说:“是我向肖书记推荐的白向伟。”

  省委书记肖光是从外省调来的,和沈均是校友,早两届,货真价实的学兄。虽说在校时相互并不认识,但有这层基础在,明面上不说,心里比一般人是要靠近许多的。实际上,肖光来到北方后,在工作上对沈均一直也是信任和倚重的,沈均说话的分量不言而喻,也越是因为这,刘沉心里越有气。

  “爸是信不过我。”

  “我是信不过你做的事。”

  “我做的事怎么了?”

  “你连自己怎么了都不清楚,更说明,我的推荐是正确的。”

  “我不问,怎么清楚?”

  沈均冷笑道:“你这次回家,没让沈娜跟着一起回来,就是为了方便问个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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