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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那个晚上,邓一群一个人躺在房间里,还想到了林湄湄。林湄湄现在是什么样子呢?他想象不出来。好些年过去了,他当然已经记不得了。林湄湄是他的性启蒙老师。应该说,她对他是好的,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他,而并没有索取什么。当然,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什么也没有。可是今天呢?她会向他要什么吗?他想不出来,也许她同样什么也不会要,也许什么都会向他要,因为他现在的邓一群不是过去的他了,他现在有了地位,也有了“权”。

  不要去见她了,他在心里说,这么多年,已经忘记了,何必再去惹事呢?她到底不能和葛素兰相比,葛素兰不仅交出了她的身体,而且是把整个心都交给他了。他想: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恐怕也就是葛素兰了。但世界上的事真是难以说清,他所能拒绝的,正是自己明知道的那份真心的爱。世界上不缺乏真爱,但那样的真爱,我们却承受不起。一如昆德拉所说的:我们不能承受的正是生命里的那份轻。我们并不怕沉重。作为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看到和听到了太多的事,往往能做到举重若轻。

  青春期的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我已经成了很世故的男性,而这样的世故,被人称之为“成熟”。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邓一群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谁也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今天。“世上事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我的命运,就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他忍不住在心里这样唱起来。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他怎么能够按捺得住自己的兴奋呢?他一时兴奋,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席梦思床上,像有部电影里的一个老农民那样在上面跳了起来,只是他们的心情完全不同。今天的邓一群,是以一种顽皮而得意的心情在跳。

  因为,他是一个成功者。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他还成了这里的主人,所以他要跳一跳,不跳,不足以表现他今天的兴奋心情。

  [71]

  工作组很快就正式进入了工作。

   他们做了分工,邓一群随苗得康去这个县最穷的一个乡,沟墩乡。

   沟墩乡离邓一群的老家不远。邓一群想起来,他大学时谈过的那个对象王芳芳的家,仿佛就是沟墩乡的,具体那个地方的村名,叫作“二洼村”。

  分工的当天,苗得康就领着邓一群去了。县里的领导提出要用车子送,苗得康却拒绝了。那些人看他一脸严肃,一个个也就不好再坚持。邓一群看在眼里,知道这老头正在犯马列主义严肃性的毛病呢,自然也就跟着说,不必麻烦。心里却想:做做样子罢了,过不了几天,肯定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像他这样的干部,一定是做戏的老手了。初来乍到,这样是对的,不要一下来就产生不好的印象。姜到底是老的辣啊!

  乖乖地跟着苗得康来到小车站,自己掏钱买票,坐上了一辆破旧的中巴,往那个乡里赶。车里都是本乡本土的村民,他们对这两个新来的人视而不见。

  往乡里的路很不好走,中巴开在路上,就像一只小船在有着大风大浪的海里行进。俗话说:“富不富,看道路。”一看道路破烂成这样,你就能想到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了。邓一群心里说:舒服的日子不再有了,一切辛苦都会来。但是,既然来了,就好好辛苦一年吧。不努力表现自己,怎么能赢得政治资本呢?退一万步讲,不论怎么说,他们的待遇肯定比乡里的干部要好,再与农民相比呢,那完全是天壤之别。好歹也只是一年时间,说快也快,很快就会过去的。

  乍到乡里,还是有种新鲜感、陌生感,还有对贫困的一种油然而生的怜悯。

  乡政府所在地是一个小镇子。说是镇子,其实那根本就不像是个镇,只是房子相对集中,有商店、邮所、税务所、派出所、粮站等等而已。也许,在当地人的眼里,它不仅是个镇,而且是个很不错的镇子呢。乡政府有一个小院子,院门外挂着木板牌子,白底红字和白底黑字,政府和党委两块牌子,字迹都早已经模糊了,只能依稀辨出个大概。

  对他们的到来,乡里已经知道了,并早就着手作了安排。乡里没有招待所,临时把食堂边上的一排房子腾出来,清扫干净,让他们住进去。一人一间,每间十多平方的样子,一张木架子床,上面被褥整齐,看来都是新洗过的。一张老式办公桌,一台取暖器,新水瓶、新脚盆、新毛巾。

  邓一群这边和苗得康那边又有不同——苗得康房间里多了一部新电话、一台新彩电和一只半旧的书橱。这就是厅级和处级的不同。邓一群想:走到哪里都会有身份的标志。电话和彩电明显是特意为了苗得康而准备的。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当官?就是因为给你的待遇不一样,连下乡也一样。

  对这个贫困乡来说,那个晚上的晚宴自然称得上是最高规格了。

  书记和乡长都出来了,还有副书记、副乡长,足足六七位。党委书记叫焦作安,乡长叫夏广连,都是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他们在基层,都干了有半辈子,剩余的时光也就只有十来年了。

  对邓一群和苗得康的到来,书记和乡长心里都有点不知所措,在扶贫工作组到来之前,县里的领导把他们特别地叫去,交待了一番,生怕他们工作上出什么差错。在他们眼里,苗得康这样的干部,如同钦差大臣。稍有差池,县里的领导即会不安。对他们的到来,既欢迎,又紧张。欢迎的是,希望由于他们的到来,能够给乡里拉来一些项目,过去他们这里被称为“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投资。即使拉不来人投资,也可以肯定的是,省市一级的财政一定能够多多少少给些钱。乡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且不说别的,光是教师工资和乡里的老干部医疗费,就是一笔永远也填不完的大窟窿。紧张的是,唯恐自己动作上有差池,那样对自己的仕途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过去怎么干工作都无所谓,即使错了也能搪塞过去,而现在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省里领导的眼皮底下,而省里领导的政策水平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在掌握政策方面,他们认为省里的领导一定比他们高多了,但是,他们认为省里领导致命的缺陷是对基层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和认识。农村工作远比上面的工作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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