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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总之他要去搏一搏。

  邓一群决定走自己的路。

   那些日子里,邓一群一直就为下派而进行努力。每一个厅长家里他都去了,说了自己的愿望。他说自己作为一个机关的年轻干部,一名共产党员,下去扶贫是应该的,同时也使自己得到很好的锻炼。这样的机会,对他是个考验。他希望领导能够考虑他这一很真诚的请求。他还说,尽管家里有很多困难,孩子小,爱人工作忙,但他仍然坚定了这样的决心。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又通过省委办公厅的一个朋友,希望他能帮上这个忙。那个朋友也是理解他的,答应向有关人员说说。

  处里的老言是很支持他的。老言的实际想法是希望邓一群能够离开一段日子,他想也许邓一群扶贫回来后就再也不在科技处干了。老言现在感觉身边的这个邓一群就像一个炸弹,害怕他早晚有一天会爆炸。他宁愿他高升,升得越高越好,越大越好。

  尽管肖如玉不同意,但邓一群还是再次向他的大舅子肖国藩求了援,他希望他能够为他再做点工作。他这次再次想到肖家对他的作用。

  有今天,邓一群知道已经很不容易了。这里面有他自己的努力,但也借助了很多外部力量。事实上他能得到龚长庚这样的关照,应该说离不开大舅子肖国藩的关系。肖国藩表面上同龚长庚并没有特别亲密的联系,肖只是一位处级干部,而龚却是正厅级。在机关里,级别的不同,即意味着身份的不同;身份的不同,也即意味着地位的不同。不同地位的人是不能进行正常交流的。尤其是在工作上。但事实上肖国藩同龚长庚却有不同寻常的交往。邓一群后来了解到,龚厅长的父亲是一位烈士,过去和自己的老岳父同在一个部队里干过。算得上是世交(?)。龚长庚虽然从没有到肖家来过,甚至根本不认识那位肖伯伯,但他很早就知道这一层关系。仅就这一点联系,龚对肖国藩就从没有另眼相看过。龚过去在省政府办公厅还是一位小小的科长的时候,就常常把肖国藩引为同道的。他们的出身是相同的。根正苗红。在这个城市里,他们是少数派,然而又是最有力量的。他们的每一点进步,都是在很多老同志的关怀下取得的。他们在仕途上几乎是一帆风顺的。没有人可以同他们相比。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邓一群的出身不能同他们相比。他只能通过这样联姻的方式,迅速进入一个阶层。这样的联姻对很多青年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机遇。不管当时肖如玉出于一种什么动机,什么原因,当时能够看上他,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个意外。也许她已经厌倦了周围那些同她出身差不多的男青年。应该说,她对农村出身的青年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这样的选择,对她或许是一种刺激。是她为了表现自己的不俗?邓一群身上那种强烈的进取精神,是她从来也没有感受过的。她从来也没有见过比他更赤裸裸表达自己内心欲望的人。他是那样地急切。也正是他这种异乎寻常的表达,让她突然倒在他的怀抱里。

  如果没有肖家的这层关系,他拍龚长庚厅长的那点马屁是远远不够的。邓一群想。应该承认,自己拍马屁的手段并不比别人高明。他的许多做法仍然是有限的。所以,在他的内心里有时也还会承认那件事实的潜在而巨大的作用。利用好这个阶梯,他可以继续向上爬,爬得很高。

  肖国藩到底是官道上的人,他理解他这个年轻妹婿的想法。

  他支持他下去,不管如何,即使邓一群这次下去提不起来,下去也是好的。它是一次镀金。有了这样一个下派的经历,它就是人生当中相当重要的资格。所以,下去和不下去,是完全不同的。

  [66]

  功夫不负有心人。

  邓一群终于被确定为省委扶贫工作组的组员。

  这样的机会是来之不易的,他费了多大的脑筋啊。而现在,他真的得到了。他高兴极了。他知道,事实上这次下去会非常辛苦,但是这辛苦对于他的未来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有得即有失。没有付出,他就不可能有美好的未来。他想他要珍惜这样的机会。机关里别的那些要下去的人,有妒忌的,但也有很快心理平衡的,毕竟下去也不是当官做老爷,享享清福,那是要付出劳动的。特别是田小悦,她也许是最平静的。她一个女同志,下去了怎么也会有很多的不便。

  肖如玉在和邓一群吵了好多次以后,终于也不再吵了。不是她理解了,而是她发现根本不起作用。既然他执意要这样做,那就让他这样去好了。她的哥哥也做了工作,也许男人们更容易沟通些。她想。总之,她内心对邓一群有种深深的失望。

  省委组织部的名单确定下来了,让邓一群想不到的是,这次扶贫的地点,居然就是他的老家。

  邓一群很高兴。

  [67]

  日子一天天地临近了。

  那天终于来到了。单位里组织了欢送会。邓一群被戴上了红花,坐在前台。前台上坐着的还有所有的正副厅长们。他是一个中心。坐在那个台上,邓一群忽然就有了一种局促感。但他在脸上堆着笑。他必须笑。他在假笑。笑得很恭顺,笑得很谦虚,笑得很真诚。不,事实上他内心里是一片不安。他感到屁股底下的位置并不稳。当然,这完全是他个人的心里感觉。

  首先是领导讲话。

  龚厅长说:“第四批省委扶贫工作组已经成立了。我厅的邓一群同志被抽调在省委扶贫工作组,这是邓一群同志的光荣,也是我们省机械工业厅的光荣。希望邓一群同志能够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下去以后,深入到群众当中,为繁荣地方经济,帮助更多的贫困农民脱贫致富,多做工作。同时,对个人来说,这也是一次很好的锻炼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应该说,这一次邓一群同志下去,客观上还是有不少困难的,年轻同志,家里的孩子又小,爱人的工作又忙,但他要求下去的决心很大,我们对此表示敬意。将来,我们希望有更多的年轻同志,到下面去锻炼。下去扶贫很辛苦,我代表机械厅表个态,一定支持省里的扶贫工作。邓一群同志有什么困难,尽管向厅里提出来,我们一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一片虚假的掌声。

  邓一群站起来,发言,照着念自己琢磨了两天的稿子。感谢党,感谢组织,下去以后一定好好工作,为机械厅增光,等等等等。洋洋两千言,全是假话。假话,假话。不说假话不行。他想起1986年那个夏天,在家乡县里人事局组织召开的毕业生会议上,他听到的那些话。语言不同,但虚假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不就是这么虚假地过来了吗?不正是因为自己的虚假,才得到了机关里的认同吗?如果他不会做假,那么他邓一群难道还会是今天的邓一群吗?不!

  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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