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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肖如玉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绝不会因为他的夸奖而飘飘然。她看着他说:“我很少跳。过去在大学里的时候常跳,都是在周末。参加工作后几乎没跳过,有时我姐姐回家会让我跟她一起去跳。我姐姐的舞跳得好。她过去舞蹈在市里还获过奖呢。”

   邓一群笑一笑。肖如玉在他怀里很轻盈,他们的胸脯有时会撞在一起,很轻的一下,很快又分开。他开始的试探是胆怯的,但他终于越来越有把握。他感觉出她的胸部很好。

  一支曲子很快就完结了,他们回到座位上,但还没坐稳,那个叫赖培养的青年就向肖如玉伸出手,请她上场。邓一群看着他们手拉着手一起步入舞池。

  座位上就剩下邓一群一个人,其余的人都去跳舞了。邓一群坐在那里用吸管吸着听装的可乐,看着变幻的红红绿绿的灯光下的那些人尽情地跳舞。那是一支快三。邓一群是不会跳这种快三的。他吃惊地发现,肖如玉和那个赖培养跳得十分地和谐,双方的脸上漾着无比欢快的表情。他们一边那么快速地旋转,一边还说着什么,而他却无从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而很有可能那些话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关于过去,同时也暗示着将来。

  他们配合得简直无可挑剔。邓一群不会跳快三,但他能知道快三的基本步伐就是男方不停地把自己的一条腿插进女方的双腿中间去。表述起来有点难听,但事实却就是这样。邓一群开始大口大口地喝着可乐,那种褐色的液体通过喉咙,迅速地进入了他的胃。他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火。赖培养的腿很长,跳起舞来也很有力,它是挺直的而威猛的。邓一群看见那条腿不停地插入、插入、插入……

  那支舞曲过分地长,长得有点奇怪。他们不停地跳,尽情地跳。他们在旋转中身体不断地贴在一起,撞一下,又分开,分开又合……很多人都停住不跳了,因为这支曲子太长,长得超过了他们体能的极限。他们跳得都已经累了,身上都已经出汗了,脸也红了。而肖如玉和那个赖培养却没有停,于是整个场地就只有他们俩。他们因此也就成了场上最为显眼的一对。

  另外的人都回到了座位上,他们向邓一群打了招呼。邓一群也冲他们笑一笑。他们坐下来,笑着看着说着那一对,而邓一群也不得不做出一副从容欣赏的样子。那两个人在旋转着经过他们这一边的时候,肖如玉还对着邓一群一笑。邓一群心想她在心里还是惦着他的。跳舞,仅仅是一种交际。他应该大度一些嘛。

  舞曲很优美。他们终于跳不动了,邓一群看到,在一刹那,肖如玉脚下打了一个绊,差点摔倒。就在她身体倾斜的时候,一下子倒在了姓赖的怀里了。而姓赖的就完全把她抱在了怀里,以一种特别的姿势——她身体整个向后倒去,几乎贴在了他的腿上,于是一条身体就呈现了一种特别的曲线,暴露出张弛之美。

  他们很快就恢复过来,站起身,但却没有马上移动。他们还站在原地,赖培养一手扶着她的腰。肖如玉笑着,低着头,半是羞涩(因为自己的摔跤),另一半是什么呢?高兴?她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样子,一手捂着脸(事实上她的头发已经把朝向他们这边的半张脸遮住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后来她整个就伏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是一个外人。对他们而言,我是一个外人,一个多余的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或者说我只是一个陪衬。邓一群这样想。“这样是让人气愤的。他们一点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当他们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邓一群没有笑。他笑不出来。他甚至是严肃地看着舞池里空旷的虚无。那一片虚无里浸淫着梦幻一样的色彩,弥漫着孤独与感伤、颓废,它与失败、矫情、妒忌等等交织在一起。

  邓一群后来怎么也忘不掉那个晚上的经历。他不快活了,肖如玉后来感觉到了。他后来只跳了两支曲子,一支是肖如玉的一位女友主动请他的,他推辞不掉。他和那位女青年跳得有点心不在焉。应该说那个女青年很不错,身上散发着一种好闻的香水味。那种香水让他心动,但他头脑里却挥不去由于肖如玉和那个姓赖的跳舞所引起的不快。肖如玉的女友同他跳舞更多的只是出于礼节上的考虑,因为她是主动请他跳舞的,而不是他主动。一般情况下,一个女生是不会主动请一个男生跳舞的——它有悖常理。她没有同他跳舞的义务。除了香水的味道好闻之外,那个女友确实长得也很好看。可邓一群知道,自己在事实上和她们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那个晚上肖如玉意外地请邓一群送她回家。邓一群过去很想到她家里去看一看,但她却一直微笑着,没有应允。邓一群在心里,很想早一点介入那个家庭。由于她的主动邀请,使他在心理上多少减轻了跳舞时候的不快。他们坐在taxi里,靠得很近。她仍然在点兴奋,对他说:“我们过去在学校里就很好,那个小朱(其中的一个女孩子)小时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邓一群本来不想提那个姓赖的,但她可能心虚了,主动地装作大咧咧的样子说,“其实赖培养这个人最无聊了,他过去追过小朱。他太公子气了,我们都把他叫作公子。”

  邓一群在心里笑了笑,他知道她这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表明她虽然晚上和姓赖的跳舞跳得很默契,但事实上却并没有看重(中)他。他在她心里没有位置。邓一群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心想:我又不是傻子。但是,她这样的表态也总是好的,至少是暗示她愿意和他发展关系。他去拉她的手,她甚至还有意捏了捏他的手指。这一暗示多少有点色情成分在里面,所以,当时坐在车里的邓一群就有了一种冲动。

  她家果然住在省级机关的一个家属院里面,而且这个院子是属于厅局级老干部的。它坐落在琅琊路上。琅琊路也是处这个城市的市中心位置上,但奇怪的是,它却异常地安静。在这条路上,一般的机动车辆是不准通行的,只有小汽车才能开过。过去这里是外国人的一个租界。从这条路到邓阿姨家只隔两条路。她在院子门口和邓一群作别。邓一群在心里想:一定要表示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简单地同过去一样分别。他就拉着她的手,说:“我不想让你这么进去。”她笑一笑,说:“不行啊,天已经很晚了。”他说:“我也跟你进去。”她笑起来,说:“不行。”他笑起来,说:“一句玩笑,你害怕了?”她说:“我害怕什么。”他说:“我要亲你一下。”肖如玉看了他一眼,说:“不行。”但他听得出来,她这样说并不严肃认真。他拉着她的手,靠在了院门边的一棵法桐树下。路灯打在法桐的树冠上,在他们身上罩上了一层阴影。阴影让他们产生了安全感。

  邓一群把她挤到了墙边上,双手拥住了她,然后想把嘴贴到她的唇上。但她显然明白了他的企图,就尽力躲着他的唇,可有一点,她的身体却是不动的。后来他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眼睛上,耳垂上,脖子上。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这种香味与别的姑娘不同,不论是林湄湄,还是王芳芳。葛素芹也不是她这种香味。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香味呢?

  她像是完全被动地接受他这样的亲吻,但他知道她内心是愿意的。他就长久地吻她,一边吻在心里就一边想:这是吻的第一个真正的城市姑娘。征服她,并非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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