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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之前他打过两次电话,都是那个小保姆葛素芹接的。葛素芹说虞老和老伴都出去了,到下面各个县转一转。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有时虞老在本市的一个女儿回来,帮着收拾一下家,关照晒棉被或是拆洗什么,清闲得很。

  他现在和葛素芹已经很熟了,她在电话里都能一下子听得出他的声音。

  既然听说虞老不在家,他也就没再去。

  那天邓一群正在听田小悦说一个笑话,电话进来了。徐明丽接了,说:“小邓,是你的。”邓一群接过来,里面传出葛素芹的声音。葛素芹说:“喂,虞老死啦。”邓一群一怔。“死”字是那样地刺耳。葛素芹在电话里急急地说:“几天前他和省里的一帮老干部,到下面一个县去推广泰国牛,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那阿姨呢?”

  “在家里。她身体又不好,家里现在乱成一团。我也不知道怎么好。省里来了人处理。也许明后两天就要送到石村去火化。还要开追悼会。你来不来?”

  邓一群脑子里木木的,这个消息对他太突然了,让他有点反应不及。这样一个对他人生起了重大作用的老干部,怎么说完就完了呢?前后加起来,他认识他才一年的时间。他是可能对他今后的前途发挥更大作用的人。在他的关照和庇护下,他邓一群一定能有更大的发展。而现在,却什么都完了。

  放下电话,他半天没有说话。

   [15]

   人生当中一棵很重要的大树倒掉了。

  邓一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他想不到虞秘书长就这样死了。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掉了呢?过去他一直感觉老人家的身体是不错的。但是车祸却是无情的。按说像他这样的好干部,是不该遭此横祸的。看来老天不长眼。他死不要紧,却害了他邓一群。他年纪这么轻,刚刚有了靠山(而且这个靠山还非常硬朗,想不到却这样抛下他走了),这让他今后依靠谁去?

  邓一群感到一种强烈的无奈。

  省机械工业厅的周润南厅长五十出头了,身材粗壮结实。他的健康状况非常好,精力充沛。他面色红润,说话时嗓门很响,显得底气十足。一口北方口音,普通话和他的家乡方言相杂,很有味道。

  周厅长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看上去,他的形象很像是影视作品中所塑造的领导者,或者说那些演员在模仿像他这样当官的人。他有一种威严,稍稍不足的是他正在衰老,眼睛下面有了沉重的眼袋。他西服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他工作上很有一套,同时他对官场上的一套谙熟于胸,通过这些年来的动作,在省机械工业厅他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绝对权威。他是这里的一号人物,他是领头羊。他说了算。在厅里,谁都知道另外几个副厅长不过是他的陪衬。他是个具有极强领袖欲的人物。自然,他也不是天生具有领导才能的。据说他在下面当副市长的时候,就经常遭到同僚的排挤和打压,吃过不少亏。也正是这样,才有了他今天这样的手段。当年的失败,为他积累下了丰富的政治经验。

  邓一群第一次看到他时,已是在好几个月后的全体机关干部大会上。

  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甚至有一些激动。邓一群希望周厅长能注意到他,因为他毕竟是他引进来的人啊!但是周厅长在台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想。周厅长在台上大口地喝茶,大口地抽烟,大声地说话。

  几年以后,邓一群对他不再有那种崇敬心理了。因为他已经听说,周润南是多么地贪婪。在机关里他拥有三套房子,一处比一处好,装修得像宾馆一样。逢年过节有无数的人向他送礼,仅酒类而言,家里的茅台就多得可以用车子拉。机关小车班的驾驶员到他家里帮忙运装修材料,他都可以用茅台酒招待,而且让他们敞开喝。他有两个孩子,都已经工作了,一个安排在海关,一个去了美国(据说是厅里出钱送出去的,但谁敢说不呢)。下面的三产红红火火,但也可以说这个三产就像他自己家里办的一样,随时可以从那里拿钱。这些年来,他在全省机械行业的一些改革,被当作成功的典范。他被誉为改革家。省里的报纸、电台经常做他的宣传,北京的大报纸也做(自然是要花钱的)。省里的领导也很高兴。他是一个红人,还被评为省劳模和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对周润南厅长来说,他正在事业的巅峰上。

  一切错误都可以被那种表面的辉煌所遮盖。

  机关里的每一个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个个都要小心地伺候他。

  邓一群好几次想和周厅长说一句话,但他却一直没有机会。有时他甚至想:既然不能到他办公室里去,至少可以在他下班时在楼下看到他。有两次他还真的看到了,但周厅长却没有看到他。他把他肥胖的身体挤进崭新的奥迪轿车,车后冒出一股白烟,一下就出了机关大院。

  虞老一死,这根线就更彻底地断了。

  邓一群的心里冷冷的。他不想再到那个家去了。那个家对他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倒是邓阿姨有时还会主动打电话过来,问他最近怎么不去玩了。他有些惭愧,但他同时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无可厚非。他支支吾吾地搪塞说,最近单位里的事情多,一时走不开,事实上他早想过去了。

  过了一些日子,邓一群到底还是去了一趟。邓阿姨家(已经不叫虞秘书长家了)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更加冷清了。邓阿姨的脸色不太好,白白的,可能是过于疲劳的缘故。在那次车祸中,她也受了伤,但只是轻伤。对她的打击,主要还是在精神上。虞秘书长当时整个人被卡在车座中间,等救援的人赶来,把他拉出来,发现他身上、脸上全是血,已经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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