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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我想把这个退掉,因,因为……”

  “这怎么退。”我看到另外几个人砰地放下了碗,他们刚刚吃完肥肉的嘴巴闪动着沉默而丰厚的油花,“从我们这个门出去的,就不会退。”他朝我走来,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身体一下子蹭在我身上。

  我抬起那个电瓶,头也不回地就落荒而逃。

  我在落荒而逃的时候,听见了身后的哄堂大笑。

  我尽量地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模糊视野。

  30、

  1500块钱的零花,现在已经出去了1200,我疲惫不堪地不断地换着姿势,我很想哭,可是我的眼泪一点都流不下来,我想是不是巨大坚硬的生活把它们都冻住了,我木讷地抬起手,看着通红的手,在手指中间是刚才拎着重物所造成的雪白。

  300块钱,一个月,而且还要把东奔西跑的费用全部算在里面,我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看到后面的一幅巨大的广告。诚聘啤酒小姐,高薪日结,我当然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活,我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我往前走了约摸10步,虽然我的理智大声地对我叫嚣,让我继续往前走,可是兼职、高薪、日结这三个词刚才进入了我的脑袋就奋力地往里面钻,我站在原地,想往前跨可是跨不出去,我慢慢地转过头,记下了电话号码。

  电瓶我不敢拿回家,如果这件事被林娇知道了,我知道又是一顿让我疲劳的臭骂。我只能把电瓶存在小小的地下室里,地下室的灯坏了,一家有一个笼子一样的小小储藏间,我的每一根寒毛都竖着,觉得自己的肩头随时都有可能被放上一只骨节森森的手,我掏出手机对准锁眼,但是因为我的手刚才拎着电瓶已经完全发麻了,我的钥匙啪地掉落在地上。我快要哭了,我拿着手机蹲下去的时候,照到了一只老鼠明亮的眼睛,我立刻撒丫子冲出去了。

  我回到家后,林娇面前放了一摊瓜子,她掠我一眼。瓜子壳上的灰尘填充进了唇上的缝隙,使两片嘴唇显得格外的枯燥肮脏。

  “我回来了。”

  林娇一句话没说,继续把手伸向瓜子堆。

  林娇进门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那时距离我的母亲去世只有一年半的时间,所以我对这个生硬地挤进我们家的女人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但是实话说,在那一年里林娇对我确实施展出了不逊于任何母亲的关怀,我依然记得林娇是当时邻人们交口称赞的对象,我渐渐地接受了她,而我知道她一直最期待的就是我喊她一声妈妈,在我决定喊她妈妈的那天,我在花园里面摘了一把野花,当我的小裙子的裙摆上沾满了泥土,大汗淋漓地冲回去,捧着花看着林娇时,我手中的花被她劈手夺下,全部重重地扔在了我的脸上。“滚!”她骂。

  31、

  晚上,我躺在床上,极力让自己的脑袋清空,不去想那个暴露在未锁的地下室里的电瓶,我紧紧地闭着眼睛,可是这根本就不可能,我越是强制自己闭上眼睛,越是预感,这个500块的电瓶会被偷的。

  最后我终于决定不这么折磨自己,我蹑手蹑脚地下床,轻轻地开家里的门,凌晨的楼道阴森恐怖,我到了地下室赶紧拎着电瓶上来的时候,我的牙齿都在剧烈地打颤,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一打开门,门口是穿着睡衣蓬头垢面但是目光如炬的林娇。

  32、

  无疑,我跟林娇大吵一架,这更让我丧失了管她要钱的可能性。我在几度思忖下,拿着手机拨打了那个招聘啤酒小姐的号码。

  我从来没有涉足过这样的地方,所有的啤酒小姐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如同一张生硬的面具,两个眼皮上涂满了闪粉,让她们的眼睛活似两个反光镜,她们无一不戴着硕大的耳环,她们挺胸撅臀地拎着啤酒瓶妖艳行走,人群中不时发出的刺耳尖笑一定是她们发出的。

  “看什么看。”老板对我说,“推销啊。去啊。”他把我往前一推,正好推到一张桌子面前。我的声音在喧嚣的酒吧里根本听不见,或许在这里,就该用肢体语言推销。

  “买你酒简单,可是你得赔我们喝。我还请你喝洋酒,怎么样。”

  两个娇笑着的啤酒小姐看着我。我面前多了一杯清亮的酒液,是坐在沙发上一个面容模糊但是欲望闪烁的男人推给我的。

  “喝一杯,买你一打。”他加了一句。

  我看着桌面上叵测地摇晃着的酒水。

  整个酒吧都是浓重刺鼻的烟酒味,我忽然感到一阵欲吐的恶心。我低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立刻冲出去,当然我知道我那句对不起在喧闹的酒吧里鬼都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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