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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仗声四起,一切便给淹下去--由此你也就明白,为什么这东西能当了国粹,一直流传至今。

  众人连连催促黑个子快走。那人的眼睛有点斜,眼珠白黑不成比例,目光总像时刻在朝上翻,藐视一切的样子。和他说话,你分不出他看没看着你。

  他终于有了反应,踩响摩托车,"嘟嘟"两声,喷出一股浓辣的油雾,像甩着尾巴的狗,一溜烟去了。

  翠瑶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似小尼姑入了定,连骑手不时回头眉飞色舞地对她说话,都没能听进去,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更没想知道。妈妈倒是提过的,她是一点也没有听到心里去。

  眼见娇妻如此表情,那人心中不由得犯疑,是不是娶了一位又呆又哑的美人儿,若是一辈子对着这种人生活,岂不倒霉?

  但这小鬼长得实在美气,不知自己前世如何修的,到头来竟娶了这般仙子样人物,即使呆一点、是哑巴,算得什么?一旦上了床,不全一个样?

  想到这儿,他放开了档,恨不得立即飞回家,扑上那张新买的席梦思床。

  他心头快活,嘴上禁不住吹起口哨,吹得断断续续,刺耳极了,难听极了。翠瑶却不肯制止,她不屑于和他说话,拼力挺身,双手抓住车座子,握出一身汗。挺得没多久,也就到了。

  那一家同样是四合院,院前立了许多人,正探头张望,多远见新人回门,便往回跑,边跑边喊:新娘子到了,放炮仗,放炮仗……

  但听得"吧吧吧吧……"小炮乱炸,跟着"砰砰啪啪",惊天动地,炮仗、礼花、小鞭一齐儿响,青烟滚滚,熏得人睁不来眼,都捂住耳朵朝屋里躲。

  车子一停,于百器下地,双手来拉翠瑶,翠瑶一搡,翻身落地,几位老妈妈和先期过来的姨妈过来搀她。

  翠瑶回避生人,只拉住姨妈的手,姨妈微笑着,领她进去。到正房的门前,看到那里摆了束豆萁--姨妈叫她从上面跨过去。翠瑶不知道是什么鬼名堂,忙忙急急绕过去,朝着它踢一脚,冲进屋子,一步跳入房中。

  村上围观的人无不指指点点,摇头赞叹,暗道:于百器这个老小子,艳福真真不浅,这辈子打光棍的主儿,到头来谁的老婆还都不及他!真是一堆牛粪上插了朵鲜花!

  翠瑶自进了那间小房子后,仿佛长在了里面,再没有出来。她借口头痛,不吃不喝,脱下鞋,和着衣服上床躺下。姨妈解释说孩子太小,怕羞,大伙儿不必闹洞房,有劲头的话,放开肚皮吃酒吃菜。

  众人听她这一讲,原想大闹的,也不好发泄了,只大吵大闹着划拳喝酒。

  于家的几个长辈,都等着新娘子过来敬酒,一直没等着,喝不快活,暗自抱怨小孩子没教养,但嘴面上都可劲儿夸奖新娘子,说这孩子不仅模样俊俏,一等一,而且肯定是贤妻良母,如今的女孩子,像她这么怕羞的,已经找不出几个了。听得于百器和他爸咧开嘴傻笑,脸上油光闪闪的,两颗脑袋恰如母鸡啄虫子,嘴里只会附和:"是啊"、"是啊",那意思仿佛他们调教有方,才有了这一结果似的。

  到这时,翠瑶生出一点现实感来。

  如果说此前一切还显得有点渺茫,仍有回旋余地,臆想出现什么奇迹,比如被一位白马王子拐走、爸爸突然回心转意、出门被车撞伤等等,那么,现在除了此时地震,震它个八九级,把世界掀翻以外,一切都没了指望。她已然躺在这张陌生的大床上,屋子里有立柜、电视,还到处贴着、挂着些俗得让她恶心的彩纸、明星剧照。

  房中香意绵绵,浓得她有点睁不开眼。日光灯洒下浊辉,抚弄她的肌肤,把她的感觉擦得浮起来,飘荡荡的,仿佛被石灰墙吸附了过去,以至于一切都亮亮晶晶,没有一个藏身的角落,容许独个儿面对自己,认真地放声悲哭。

  翠瑶无力动弹,她听见外面吆五喝六划拳的叫骂声,感觉满世界都在收缩,收成一只巴掌大的口袋,将她牢牢兜住。她挣扎不开,想喊想站起来,可一切不听使唤,手和脚,嘴巴和牙齿,仿佛已不属了自己,内心越来越觉恐慌。泪水噙在了眼里,双腿快蜷到鼻子下了,全身发抖,像在打摆子。

  姨妈过来看过数次,为她赶去蚊子,放下帐子,说了几回话,想让她起来,吃点东西,后来见她真是累着了,连和自己说话都提不上劲,也不再进房扰神。心里有点懊悔,模糊糊觉到了一丝丝不对,但这已超过她的理解能力。

  外面喜气洋洋的,她即使想理解,那点喜气,也足够将它冲垮冲烂了!

  翠瑶抖过一阵,突然灵机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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