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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就这样说说笑笑地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临睡前,我悄悄地走到月历牌前,看着那个日期又近了一天。还有不到六十天,就可以见到墨阳了,我用笔在今天的日期上郑重地画了个叉。

  想想墨阳暖如冬日的笑容,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走回屋里掀被躺好。秀娥的鼾声轻而规律地响着,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睡梦中,有一双温暖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我,可我总也看不清,那到底是谁。

  一周,还有一周,那个胡先生所说的日期就要到了,这意味着墨阳马上就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随着日期的临近,我们每个人都兴奋起来,不过都强行按捺着,只是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又陆陆续续地买了些墨阳喜欢吃的食物,开始料理起来。

  这期间,丹青和霍先生几乎每个星期都见几次面,霍先生送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丹青眼底曾有的阴霾几乎不见了,现在不论是对我们说起墨阳的归期,还是偶尔和我谈起霍先生,她都是一脸的温柔笑意,有时看得我不禁恍惚起来。

  丹青再也没有带我一同出去过,虽然第二次她曾问过我,我只说不喜欢出门,她也就不再勉强,而张嬷也没有阻挡。倒是秀娥觉得有些可惜,因为听不到我讲那些新鲜事儿了。我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是,没再见到那个爽朗爱笑的霍洁远。不知为什么,我也不想再去那个小楼上偷看那些女学生,尽管秀娥提了好几次。

  "清朗,"张嬷伸手递给我一些钱,"二少爷最喜欢吃醉鸡,我已经和巷口那家杂货铺子的老板说好了,让他给我上些陈年绍兴酒来,你去取回来吧。按说今天也该到货了,我差点忘了,你赶紧拿回来咱们就做,下周二少爷来了正好吃。"

  "好的。"我应了一句就往外走。秀娥被张嬷打发到厨房看火去了,要不然一定会嚷着跟出来。丹青还没有回来,好像是去听什么歌剧,我也不是很懂,只知道一早丹青就穿得极洋气地和霍先生出去了。

  来上海已经有三个月了,初到时那种手足无措、不合时宜的感觉渐渐的消退了下去。我快步往巷子外走去。华灯初上,那种我已经熟悉的迷醉暗影也渐渐地覆盖了街头巷尾和形色各异的人群。

  刚出巷口,一辆车子从不远处驶了过来。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往阴影里靠了靠。那车子看着有点眼熟,上海有钱人虽多,也不是人人都开得起洋车的。果然,那辆车停在了雅德利西餐厅的门口,餐厅里面迅速地奔出几个人,恭敬地站在车门前等候。

  驾驶门一开,那天在餐厅见过的那个人灵巧地闪了出来,另一边,光头大叔那颗亮亮的头也冒了出来。那个司机弯腰打开了车门,一只雪亮的皮鞋伸了出来,六爷一身唐装衣裤,一弯腰,从车里闪了出来,嘴里含着一支雪茄,薄薄的烟雾遮着,使他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那些人齐齐地鞠躬,六爷随意地挥了挥手,就缓步往餐厅里走去,他的一只手却放在太阳穴上轻揉着。我微微一怔,上次吃饭,没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用手不时地揉着太阳穴,黢黑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可别人一出现,他立刻就没事儿人一样,依然客气有礼地与人闲聊。

  我知道那是偏头疼,二太太也有这个毛病,疼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拿头去撞墙,后来还是墨阳弄了个偏方回来,她用后才好些。那偏方虽简单却有效。我眼瞅着他们都进去了,又过了会儿,才赶紧往铺子那边走去。

  这些个日子,那家铺子的老板早就与我们熟悉了。我们买东西大方,又从不拖欠,因此见了我他忙笑道:"小姑娘,你家嬷嬷要的酒一会儿就送来了,得稍微等等。要不,过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去吧。"

  我想了想,丹青不喜欢见外人,就客气地说了声:"不用了,何老板,我先出去一下,过会儿再来拿就是。"那何老板连声答应,赶紧着说一会儿酒就来了。

  我出了门,不清楚该往哪儿去,就随意地溜达。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出了药铺子的门才回过神来。我低头看着手上的药发呆,不明白自己这是犯什么傻。

  "清朗。"一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唤了我一声。我一愣,闻声找去,一眼就看见马路对面的石头正咧着嘴对我挥手,然后他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就往我这边跑来。

  看着他轻快的身影,我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他居然在叫我的名字,感觉有点怪异。虽然土包子不好听,可是……看着他越来越近的笑容,我真想耸耸肩膀。

  不管怎样,他勉强也算得上是我在上海认识的熟人之一。这些天都没怎么出门,偶尔见到个"熟人",感觉还不错,要是他又连嘲带讽的,大不了我掉头走人就是。

  "清朗,好久没见了。"石头笑嘻嘻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微微一笑,"石头,你好。"石头听了扁扁嘴,皱着眉头说:"我比你大一岁,你应该叫我石头哥才对。"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前些日子还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怎么今天这么亲热?见我翻着眼皮不说话,他很贼地一笑,"听说上次吃饭,你把七爷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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