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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见救大家出沼泽的少女现身寨墙头,挺立在五彩草木上,眼含秋波,粲然微笑,身裹金黄夕阳光辉,女神一般。

  众人愕然。

  少女含笑挥手,寨门大开,众人着魔一般进了大寨,她又消失了。

  寨墙内道路洁净,鸡鹅慢行,但见片片民居的青砖青瓦,古老安详。一头被绳子拴在树身上的山羊望着陌生人发愣。

  众人正在踌躇,山歌随风涌来——

  哎,甘泉来自森林的心脏,

  花溪水从西又流向东。

  远方来的贵客啊,

  请不要嫌弃,

  将布依人的米酒品尝。

  一群年青俏丽的布依女子不知从哪个院子、哪条巷子踊来,出现在眼前,她们双手端大碗自酿米酒,迎向来客。

  众文人十分兴奋,纷纷豪情牛饮。一碗饮罢,一天跋涉之劳顿全无;三碗下肚,头重脚轻,神思恍惚。

  入得寨内,但见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弯曲幽深。街道宁静清爽,墙面苔藓丛生。每家每户的凹型窗户有红黄紫白小花,屋前屋后有随风轻摇蓊郁翠竹。

  这些夜郎王的后裔,有的人家住三合院、四合院,也有的住横直两排房。家家有鹅卵石铺就的院坝,院坝里晾晒着金黄稻谷、烟叶和红艳艳的辣椒、雪白的青岩豆腐干。门前有树,屋后有井,门楣包了红绸,门上贴着年画,门枋贴了对联。

  街衢通途,鸡犬相闻,垂髫怡然。

  喜欢京剧的老槐哼起西皮:“难道这,就是那,陶渊明的,世外桃源……”

  颜如卿身体轻飘,满目梦境,跌跌撞撞地在街巷里穿巡,寻找那面孔粲然的少女——她的身体里或许有不尽的空气,所以能够像云朵一般轻盈;她的身体里一定还在发光,那光就从她的脸庞和头发、从她的四肢喷薄而出。当她出现的时候,她的光彩给身边的一切草木丛林镀上金辉。

  神又回来了,颜如卿又为一些幻象而发抖了。

  他仿佛有救,想抓住它。

  这是一种轻飘的微醺的感觉——他是不善饮酒的,但很期待这种微醺的感觉,让自己飘浮和上升。

  只有当神回来,当幻象将自己占据的时候,他的身体才会轻飘起来,胸腔才会激动得嘭嘭响。嘭嘭的响声让骨头也痒了,才会有创作的冲动,也才能够忘形地在画室待上三个小时以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沉静地呆在画室里了,一幅秋林的草图还一直是那潦草的几笔,记载着最初的微弱的冲动,灵感的轻微撞击。

  他希望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时刻更多地出现,长久一些,紧紧地将他拽住。否则,他就是个庸俗无聊的小男人,除了和老槐他们到处去看风景挖树根疙瘩,傍晚回来在煤火上给自己煲一碗老火汤,他就别无是处,无所适从,捱着时光。

  (说“小男人”,或许他下意识里觉得自己的男人信念并不那么坚定。即使是在性别上,他也时刻处于自我怀疑的边缘。)

  一只山鸡在屋脊上散步,高傲而悠闲。它羽毛丰厚绚丽,确实是一只美丽的大鸟,而不是普通的公鸡。颜如卿一时看不清那到底是公鸡,还是大鸟。还有那个满身藤蔓和花朵的少女,是在墙头,还是在半空。他就那样站在院子里呆呆地张望。

  一个穿长衫的老者来到他身边。这样的老者,总是和古老的东西在一起,负载历史,半仙半人,博学睿智,无所不知,颜如卿在云贵市东山阳明寺,还有南明河畔的古玩市场,都遇到过。

  颜如卿自言自语:“这,是鸡,还是鸟?”

  老者轻捻白髯,悠悠道:“《山海经·南山经》说青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乃此物也。”

  “灌灌……古人称灌灌,那么今人叫什么?”

  老者笑:“古今既一以贯之,又何有古今之分!”

  颜如卿不知说什么好。

  老者又说:“我等山民以此间为世间,不问今昔何年,实为自闭,落得孤陋寡闻。老朽虽不知先生从何而来,不过适才见先生痴迷专注,定非为灌灌而来。先生究竟寻觅何物,可否告知老朽?”

  颜如卿一阵脸红,吞吞吐吐,欲倒退,差点撞了人,只听“哎哟”一声,原来那花冠少女就在他身后打了个趔趄。

  颜如卿又慌又傻,口里只说:“靓女、靓女……”

  老者笑:“此乃我山寨公主阿哈。”

  “阿哈,阿哈——”颜如卿像受了惊吓,结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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