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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我没有想到,这个字竟给了他这么大的冲击力,他的泪竟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了。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他的泪也把我的脸沾湿了。

  “今天把我拿走吧,忆槐,然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带着咱儿子等你,一直等下去……”

  他如遭针刺一般直起脊背,一把把我从怀里推开,拿起一片纸巾擦干眼泪,又拿起一片把我的眼泪也擦干,这才说:“对不起,我失态了。我说过,结婚之前我不会要你的身体。以前坚持这一点,现在还坚持这一点。也许我还有回头找你的机会,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以你的身体为交换。……你别误会,这不是冷漠绝情,也不是故作清高。我很清楚,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肉体满足,你需要一个男人倚靠!”

  别了忆槐,我脚下绵软地走到艾琳等我的那间咖啡屋,坐下来,喝了一杯热咖啡,双手才停止了细微的抖动。身上被德广打伤的地方疼痛难忍,艾琳要送我赶紧回去躺着休息,可我不想回家,那个家对我来说,已经是魔鬼的地狱,阴森恐怖,德广那个魔鬼仗着力气比我大,随时会让我受皮肉之苦。

  “那就再坐一会儿吧。忆槐怎么说?”“我现在才明白了,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没有了事业,爱情也就没法进行下去了。女人别说失去事业,死都要爱到底。”

  艾琳嗤笑一声道:“你现在肯定还爱着忆槐,不过我劝你,还是丢手吧。他没破产时,你爱他还划得来,他也确实爱过你。现在他想爱你也没能力了,你又何必自虐?不管怎么说,你的私房钱一定要抓牢,一旦德广真的跟你离了婚,你没有了经济来源,就知道这几万块钱的重要性了,至少够你吃几年的。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先给你保管着,以免被德广发现给你分了去。等你们真离婚了,你跟德广没关系了,再拿回去。”

  “你帮我保管我当然放心。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我好,但我心里不好受,没能用那些钱帮上忆槐一点点忙。”

  “问题是你这几万块钱,对他来说根本没用。如果真能让他起死回生,我当然支持你帮他。”“离婚我也不怕,经济上真过不去,就跟你跑广告去。我最放不下心的是儿子,无论判给谁,对他都是个沉重打击。”一说起儿子,我喉咙里又开始发堵了。她说:“很多离婚女人舍不得孩子,自己带着,苦不堪言,不但便宜了前夫,拖着个油瓶,一辈子连个伴儿都找不到,哪个男人愿意为他花钱娶老婆买房子……”

  回到家里,我没看见德广,估计去他父母家住了。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回来。

  我决定跟那个肥婆秋姐面谈一次,求她再帮忆槐一把。为了忆槐能快些翻身,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不愿放过最后一线希望,尽管我已经预料到此行肯定凶多吉少。

  这天晚上,我独自来到了豪门艳影。或许是身份变了的原因吧,以前她是客人,现在成了主人,对我的态度比想象中好得多。她把我让进办公包厢,服务生送来了两杯红酒。

  她叹息一声说:“你就是不说出来,我也猜得到,你是想找我帮忆槐一把的。咱俩因小白交过恶,你还是来找我帮忆槐,说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可能你也听说了,他最需要钱的时候,我高价接手了豪门艳影和红磨坊,已经是帮他大忙了。我在社会上打拼多年,做事比较理智,我觉得帮忆槐只能帮到这种程度了。所以,这次让你白跑一趟,你也别介意。”

  “以他的人品,翻身之后,肯定会报答你的!”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我从不怀疑他的人品。问题是他那个人满脑子奇思怪想,做生意太喜欢冒险。他也确实尝到过冒险的甜头,年纪轻轻弄到的钱财就顶人家奋斗几辈子的。到底是年轻,手里有些钱就以为天下都是自己的,过于自信的人才有胆量铤而走险,结果怎么样……”“我明白了!你不看好忆槐还能翻身。”她又呷了一口酒,笑容里竟有些羞涩,“你也不是外人了,我就实话说给你听吧。在最关键的时候,我高价接手了忆槐的两个店,是看在他哥哥忆桐的面子上。忆桐跟我合作过几次,非常愉快,他的魅力比忆槐的大得多。”看来这个女人对忆槐的哥哥有暗恋之情,垂死的希望又渐渐复苏,我忙追问道:“那你会帮他哥哥一把吗?”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当然会帮他的。”她非常干脆地说。接着,又安慰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做生意跟生病是一个道理,急不来的。我帮了忆桐,也就等于帮忆槐了……”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虽然没有做更多的深谈,我还是感觉到了肥婆秋姐在商场上的魄力。虽然她没有直接拿出钱来帮助忆槐,至少给了我新的希望。

  周五这天傍晚,德广的父母、德广和儿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回来了。儿子一看见我,小脸都憋红了,气鼓鼓地质问:“妈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带我去泰国跟林叔叔玩,是想让他当我爸爸吗?我要我的爸爸,不要他!”

  我吃了一惊,马上转脸向德广道:“你怎么能这么误导孩子?大人的事,为什么要把小孩子拉扯进来?你对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出完了,你拿离婚协议来,我马上签字,犯不着拐弯抹角伤孩子的心!”

  公公责备德广说:“我看你的脾气也该彻底改改了!有问题要心平气和地解决,动不动就打女人,算什么男子汉?

  我跟你妈一辈子快过完了,她的脾气比若茵的坏多了,你问她我动过他一指头没?“ 婆婆说:”今天我说句公道话,德广和若茵都犯过错,错误基本上可以抵消。我还是想劝合不劝离的,不为别的,为我这个好孙子!“吵来吵去,我发现德广的爸妈是来当说客的,很显然德广意思是不离婚。

  德广和他爸妈进了厨房,准备一家人吃顿团圆饭。我和儿子坐在床边说话。“妈妈,你跟爸爸和好了吗?”他非常认真地问。和好?怕是永远也不可能和好了。儿子还小,不可能懂得真相,我也只有对他点点头。“那我还能去泰国玩吗?我还想去那条小河里捉鱼,真好玩。”“林叔叔已经把那个别墅卖了。等你长大了,再去那里买一栋,带妈妈去玩。”“嗯,我长大了也像林叔叔那样,赚多多的钱,带妈妈周游世界。”

  周游世界!听儿子说出这几个字,我十分诧异。我想起了忆槐总是念叨的海子的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破碎的爱情憧憬成了可悲的虚幻,我眼里不由得热了起来。“我们老师讲的,马可·波罗就周游世界,中国的瓷器就是他带到欧洲去的。”他神气地说着,微微笑着。

  我把儿子揽在怀里,夸奖道:“好孩子,真懂事。妈妈要把身体养得好好的,到时候跟你满世界跑。”

  他们三个人很快就弄了一桌子的饭菜,一家人祖孙三代围在饭桌旁,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德广的妈妈给我夹了些好吃的菜,叫我多吃。进她的家门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好,我对她始终坚硬得如岩石的心,竟被软化了好多。她说:“离了你们轻松,我孙子不轻松啊。德广近来脾气是坏些,那是因为你在外面拉扯男人了。德广没出国之前,你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他动过你一指头吗?不管怎么说,他动手打你不对,我和他爸也没少数落他。今天我要他当着父母和儿子的面,给你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两个人谁也不准提离婚的事了!”

  德广红了脸道:“对不起,我有错误的地方。父母老了,儿子也大了,希望以后都以家庭为重,不要再有外心了。”儿子在一旁偷笑,惹得他爷爷奶奶也笑起来。德广的爸爸笑着说:“我和你妈妈已经找所长说好了,德广这次回美国,就带着单位的一个年轻人去,交接工作最多需要两三个月时间,就回研究所工作,你们的小家庭就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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