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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28

  李貌在街上偷偷地给阿香买了一饼茶麸,那是一饼很大的茶麸,大得就像一块石磨,而且很厚,厚得也像一块石磨。李貌把那石磨一样的茶麸就挂在学校宿舍的窗户后,那样不管他在不在,她都可以过来把它拿走。阿香来拿的时候是晚上。但这一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她拿到后就走了。她想他晚上也不会来的,她要是等他也是白等。事实上李貌也没来。一饼茶麸在他的心里,就像是他欠了她的。别的,他真的没有多想。

  那饼茶麸是新的茶麸,月光下,阿香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那茶麸的香味告诉阿香,那是刚刚榨下来没有多久的,那种香味其实就是阿香头发里时常散发出来的那种香味,只是不知怎么,别人竟没有闻得出来,其实别的女人如果用的也是茶麸。她们的头发也会是这么香的,不同的也许是她的头发能把这种香味保留得久一些,而她们的头发洗完了,风一吹,香味也就跟着被风吹走了。阿香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她的头发长,因为她的头发能把那种香味收藏起来,然后慢慢地散,悄悄地放,一丝一丝的,久久的,让人迷醉。

  回家的路上,阿香一边捧着,一边不时地把脸贴在茶麸的上边,好像李貌的手还留在那茶麸上,她似乎还能亲热地感觉着他的手留在茶麸上的一些余温。

  显然,阿香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么一饼茶麸。

  茶麸只是能够满足她的头发永远的柔顺,永远的迷人。她想要的还有很多很多。那些本来是她应该得到的她都想要。但她也知道,她得慢慢来,她不能急,毕竟,他已经不是她的了,她只是想偷偷地偷一些回来。或者说,李貌欠她的,她都想得到,就像这一块茶麸一样。

  不久后的一天,她在路上拦住了他。

  她说:“我想跟你问个事。你能告诉我吗?”

  他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他只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说:“那种事真的疼不疼,应该不疼吧,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她在看着自己的一只脚,她的那只脚正在胡乱地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头。

  李貌的心忽地往下一沉。他没想到她问的竟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他们两人最初的一份困惑,但这份困惑在他的身上早就像一块伤疤一样消失了,可在她的身上,怎么还是一块迷迷糊糊的疼痛呢?他两眼惊愕地看着她。他想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结婚后的这些日子里,她和黄泉一直都没有睡在一张床上吗?不会吧?一定是她一直都没有给他,没有给那个黄泉,要不就是黄泉一直没有给她。为什么?你既然嫁给了他,他既然娶了你,你就是他的妻子,他就是你的丈夫,你为什么不给他?他为什么不给你?李貌几乎不敢相信。

  “你和他,一直都没有那种事吗?”

  她只是给他摇摇头,眼睛依然盯在脚下踢着的那块石头。

  “为什么?是你不给他,还是他不给你?”

  阿香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她还在踢着那块石头,踢着踢着,最后猛地一脚,把那石头给踢了起来,而且踢到了路边的草丛里。看着那个被踢走了石头的泥坑,阿香终于开口道:

  “我以为他缺的只是一条腿,我没想到他那东西也是废的。”

  李貌的心又是一沉,沉得有点暗暗的凄凉。

  “真的吗?”他似乎不肯相信。

  “我骗你干什么?”她回答道。

  “那这事……真是苦了你了。”然后,就不知道往下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他突然觉得,那一夜如果校长他们不来踢门就好了,要是有了那一夜,她心灵上的这一块伤疤早就由他李貌给她抚平了,当然,如果校长他们不去踢门,而且永远不去踢门,那他和她,也许已经是夫妻了。可现在还去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真的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但他没有想到,阿香这时突然抬起了头来,而且两眼尖锐地盯着他,问道:

  “有句话,你不会忘记吧?”

  “什么话?”

  “你说过的。”

  “我说过的?什么话?”

  “你说你要好好地给我一次。”

  李貌的心怦地就踢了他一脚,这一脚踢得太猛,也踢得太突然,踢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没有想到她要说的是这句话。他脸上的血也呼地燃烧了起来,而且一直烧到脸皮的外边;他的心也在胡乱地跳着。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太难回答了。他怎么给她回答呢?怎么回答?

  “你没忘记吧?我可是一直藏在心里。”

  “我没忘……只是这事……怎么说呢?”

  “你没忘就好。我就怕你早就忘掉了。”

  “忘和不忘还有什么用呢?这事,怎么跟你说好呢?”

  “我不管你怎么说,我只想让你能好好地给我一次。”

  “太难了,这种事,真的太难了!”

  “我知道难,可你说过的,你得给我。”

  李貌为难了。他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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