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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其实这些都是一瞬的事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金星乱飞,孟缇愤怒地抬起头,刚刚想愤怒地指责“你打到了人难道道歉都没有一句,连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吗”,可那人早不见了,她只听得到皮鞋踩得地板咚咚有声,在整个楼梯间一层层回响,给摔门声加上了完美的脚注。

  孟缇揉着后脑勺,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自己怎么遇到这么个不懂礼貌的人渣;一瞬间破口大骂甚至杀人的心情都有,可却在看到赵初年三五步从办公室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没了脾气,他很着急,大概脸都变了颜色,孟缇还没看清楚,就被他搂住了肩膀。

  赵初年是被门的响声惊动了,出来看到孟缇扶着头站在门外,联系到各种声音,吓得脸都变色了,当即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只手隔着头发,谨慎而仔细的摸着她的头顶,急促地问:“阿缇,撞到哪里了?疼不疼?一定很疼吧,啊,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因为太紧张,连逻辑都没有了。

  赵初年的手在她头发间活动的感觉让孟缇心里泛起古怪的感觉,她侧了侧身子想从他的掌心下躲开,可惜整个人被他揽住根本躲不了,只能抬起手拨开他的手,但怎么比得过他的力气,只好说:“还好,现在没刚刚那么疼了,不用去医院。”

  赵初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觉到宽慰,还是很紧张,半抱半扶的把她拖进门内,按在椅子上坐下,“撞到头了不是小事,让我看看,现在头晕吗?”

  “刚刚是有点晕,现在没事了,赵老师,你实在太小题大做了。”孟缇要站起来,被他一只手压在了凳子上,动弹不得。

  她头发又柔又亮,并不是那种纯黑色,在中午的光线中泛着淡淡的栗色。她扎着很高的马尾,赵初年小心的解开皮筋放塞到她手里,才发现原来她的头发比自己想象还要长一点,好像蔓延过脖颈的丝绸。他看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问:“你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事先不给我打个电话?”

  “是啊,”孟缇分散了注意力,才散去一点的怒气凝聚起来,“没想到一来就遇到这种倒霉事。赵老师,那个人是谁啊。”

  赵初年眸子里光芒一冷,手指一点点分开那柔软如丝的头发:“对不起。我会让他给你道歉的。”

  “赵老师你认识她?”

  “是,”赵初年言简意赅,“他是我堂兄,赵律和。”

  孟缇纳闷,“他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来学校干什么?”

  “自然是找我的麻烦,”赵初年小心摁了她头上的几处,“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不疼不疼,不过他——”孟缇扯玩着手里的皮筋。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硬生生把“为什么找你的麻烦”咽了下去。

  欲言又止的感觉就好像生吃了鸡蛋一样不舒服,猛然收住的痕迹如此明显,赵初年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停住了手说:“他是我大伯的大儿子,是名正言顺的长孙,可惜爷爷不喜欢他,比较偏爱我这个没爹妈的孙子。但是家产只有那么多,所以我们一直存有芥蒂。”

  他解释得很清晰,孟缇却听得头皮发麻,抽了抽嘴角,不掩惊奇和好奇地笑起来:“你说得很像豪门恩怨啊。”

  “这跟是不是豪门没有关系,只是人性而已。就算只为了蝇头小利,也会发生兄弟阋墙的事。”

  孟缇“嗯”了一声,然而兄弟反目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她自己兄妹和睦,不是太能理解这种同室操戈欲致对方于死地的激烈感情,想着说什么妥当的话安慰他,却讷于言辞。

  她在肚子里打腹稿,赵初年却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思绪,声音绷得紧紧的,“阿缇,你头受过伤?还是做过手术?”

  “啊?没有啊。”孟缇纳闷。

  赵初年盯着她的头顶,“你头上有条五六厘米长的疤痕。”说着指腹穿过她的头发,小心翼翼的从那道旧疤痕上掠过去,“这里,感觉到了吗?疼吗?”

  “开什么玩笑啊,我脑袋上怎么会有疤,”孟缇根本不信,伸手朝头顶探过去,赵初年抓住她的手指,引导她摸到了那道疤痕,“我摸着很正常啊,哪里有疤了?是胎记吧?你肯定看错了。”

  “我不会连胎记和疤痕都分不出来,仔细看上面还有缝合的痕迹,”赵初年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不过大概是很老的伤了,颜色都淡了。但在当时肯定是很严重的伤痕,而且还是额叶上方。难道你这些年都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不适?”

  孟缇撇嘴,刚认识起就领教了赵初年小题大做的本领,现在果然更了解了一点,“没有,我一直很健康,当然也很聪明。我脑袋从来也没疼过。赵老师,你不要说得那么严重。”

  赵初年沉默了一会,用手指慢慢梳理着她的头发,用考量地语气开口,“把皮筋给我,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阿缇,也许是我多心了,但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你家人不在国内,后天是周六,我来接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孟缇抽了抽嘴角,从凳子上跳起来,“完全没必要。”

  虽说人是跳起来了,可头发还抓在人家手里,顿时扯得她呲牙咧嘴,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赵初年被她的剧烈反应惊到,顿时松了手,轻轻拢了拢头发,揉着她的后脑勺,“对不起,很疼吗?”

  没来及的说话,门吱呀一响动,另一位年轻老师走了进来。

  他是跟赵初年同时进大学的另一位年轻老师路吟,也就二十多岁,刚刚吃了饭回来,手里还拿着只饭盒。因为酒足饭饱,他心情看起来十分好,笑嘻嘻地开口:“赵初年,没想到你还帮人梳头啊,你女朋友?怎么之前不通知一下。”

  赵初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孟缇脸涨得通红,一把把头发从赵初年手里夺出来,高声说:“不是!我是学生,来找赵老师有事的!”

  “我理解的,师生恋传出去总是不太好,”路矜说,“不过都是大学生了,也没什么。稍微注意点影响就好。”

  孟缇几乎要吐血,这个人自说自话的水平真是太高超了,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竟然竟然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回头看了看赵初年,他对她摊手一笑,脸上也是很格外无奈的表情:“路吟,我们没什么,别误会。”

  “哎,是吗?原来不是你恋人啊,”路吟打量一阵孟缇,很遗憾地对赵初年点点头,“我刚刚想夸你眼光不错呢,小姑娘很漂亮,配得上你。”

  孟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承认否认都不好,唇动了几下,干脆彻底闭上,转了个身,胡乱地抓了抓头发重新绑好。赵初年在这个时候展现了良好的风度,对着同事表情愉快地微笑着:“我倒是希望我眼光可以一直不错。”

  孟缇想起父母说自己当老师时候的事情,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现在的年轻老师怎么一个比一个开放。办公室的大门又被推开,接二连三的老师都吃了饭回来了,孟缇哪里还敢在呆在这间办公室里,抓起书包就跟赵初年告辞走人。

  果然忙中容易出错,走到门口时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了本来的还书目的,但又不想现在返回办公室给老师们取笑,想着干脆约等下一次见面了。

  正午阳光新鲜灿烂,三三两两的学生骑车飞驰而过。孟缇走出大门的一瞬,被阳光曜得眼花;眼角余光注意到停在路边的某辆车忽然发动了引擎,飞驰而去。

  居然有人在大学校园里这么嚣张跋扈,孟缇微微皱起眉头,然后才想起那个端坐于车中的人,和那一闪而过的侧脸,面色阴沉,眸光阴晴难辨,正是赵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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