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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神秘女郎的秘诀

  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 ——黄碧云

  和安妮之间,一种奇怪的感情,宛如雨后的贴墙生长的绿色植物,钻出来新的枝叶,黑夜白日滋长蔓延。起初她只是一个我欣赏喜欢的女生,而这样的女生,虽然难得,却也绝非独一无二。不同的女子各有各的精彩颜色,在北京这个浩无边际的午夜花园,百合蔷薇玫瑰熏衣草各自风情。而她,什么时候开始走进我的心里,开始成为我暗自在意珍惜的那朵玫瑰哪。

  加班的周六,她来我的办公室看我,穿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外面配一个蓝色的牛仔坎肩,给我看她新剪的头发。她将头发剪得更短,齐齐地贴在脑袋上,更显得眼睛大大的。

  我的办公桌上,从来都是买大束的百合,她递过去嗅,切切地笑:“谁送的,新的追求者?”

  每周一对面花店送,自己定的。无聊繁琐的生活里,每周一的这一大束白色百合,是我鼓励自己努力工作生活的一点小礼物,也是,和另外一个自己的世界相联的小门窗。

  我看得出她的喜欢。于是下周,我定半人高的,几十朵白色香水百合送去她的公司,买光了花店里所有的百合,因为它们着实开得极为繁盛漂亮,送花的少年去抱,只看见白色的花紫色的砂纸,看不见后面抱花的人。

  中午的时候她电话打来,“整个公司的人都在看,偏偏我们公司装修,我们全部人现在在一起办公,全公司的人都有看到,是不是你?”

  我笑却不答声,心里得意洋洋。

  杂志出刊时候,有了两天假期。去她家住。她住在公司附近,亚运村一个高层住宅。脱了鞋子走进去,我自然地就倒在白色的沙发上开始打电话,仿佛这就是我家。白天突然全部停电,她去上班,我走在北京炎热的阳光之下,用手挡住阳光,像个过了冬的春天快要溶掉的雪人一样,去银行帮她买水卡。

  我素来讨厌阳光。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一些人最爱的阳光沙滩浴,在我这里是最恨事之一。更不擅长水气电费,煤气暖气这些购买琐事。但顶着日晒为她去买电,却不抱怨。

  她回来的时候,买了楼下的孔乙己回来给我吃。两个人,吃冰箱里冰好的半个西瓜,两个青菜。一日一餐,就这样打发过去。

  夜间她找她的睡衣给我穿。

  “天哪,”她看我从上到下,“身材真好,晚上自己睡自己的哦。”她预先警告我。

  我们果真睡在一起。关了灯开窗户,看外面夜色星空。聊天,两个人都年纪轻轻,但是过去二十多年,多少也有点前尘往事,啼笑因缘。

  她曾经喜欢英国时候的教授,课堂的时候去选他的课,永远第一排的女生。年轻肆意的开跑车来上课的英国教授,也曾经在学校的晚会上彼此撞见,四目相对,说:“好巧,你也在这里啊。”

  隔了一层纱的感情,因为刚好控制在最美好的朦胧光线,一切都是好的,值得回忆的。而她惯用的手法是,停在这里。

  两个人暧昧来暧昧去,终究没有一个人,大大地迈上一步。

  “我从来不主动的。你以前说过,我的卖点是神秘,后来我想,真的是,他们从来不知道我想什么。我就在这里,不进也不退。”

  从来不主动打电话,也没有主动约过谁,死都不肯。她只是在那里,温和地微笑。她或许平凡,却因为这必需的距离变得神秘动人起来。实际上她只是一个周末自己在家看书上网的女生,人生道路,也是自己考取一个又一个学位,走到如今。

  但因为她的不谈论不发言,他们都在猜想她周末在做什么,在和什么人约会,背后有什么精彩的故事。

  “告诉你两个秘诀。一个是,你可以对他说,我不是你的类型。注意哦,你说的是,我不是你的类型,而不是,你不是我的类型。男人都是这样的,你越这样讲,越勾起他的征服欲。他们不介意尝试新的类型,会答:‘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我的类型。’”她笑起来,好像有过成功的经验一样。

  “第二,从不主动给电话,除了工作身上也不带名片。一个人开口和另外一个人要电话,谁主动谁被动的局势,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这就是她的作风。姿势优美地在那里,愿者上钩。即使上了钩,角色也不会互换,越是喜欢你,越是不会电话你。要你的付出和锲而不舍的追求来对这份情感添重加分。

  而城市里大家都越来越自爱,哪里有那么多勇敢的人,愿意去做这样冒风险的事情。无所谓的登徒子倒是有,但是她喜欢的人自然不会是。都有着好好的身价名誉地位,享受一下这种若近若离的感受是好的,但是真的放下一切来追求你,这样的人在城市里同已经灭绝的珍稀动物一样难得。

  “一定很多人要和你见面。”她突然说。

  “才不是,看上去花枝招展的,所有人都以为约会满满的我,实际上绝少和人共同吃晚饭,至于约会,我想不起来我和什么人约会过。”

  “如果一定一定要见面,我选择随便什么地方碰面喝一杯。”我告诉她这个秘密。借口是,“我不吃饭的,永远在减肥”。或者干脆借口都不要, “晚点好不好,我吃饭不方便”。

  “为什么?”她追问。

  “吃饭,从来都意味着严肃的交谈和清醒的思考。畏惧吃饭,畏惧空当里的沉默,畏惧我要寻找话题,畏惧我要回答问题,比如,我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在做什么样的工作,喜欢什么样的人,在寻找什么样的东西。我这样的畏惧,和你讲出我的真心话。或者,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说些什么。 ”我认真地回答她。

  我们就这样一直就着星光聊天,一直讲到两个人都想不到什么可讲的,才随着夜沉沉睡去。

  或许因为不是自己的床,我整晚醒来多次。房间里安静极了,空调没有关,发出呼呼的排气声音。旁边是她紧闭的双眼和黑暗中依旧发光发亮的脸。我于是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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