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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听得出来我的异常:“怎么了你?”

  “我讨厌节日。”我低低地说,“我希望每天都是简单的一天,可以快快地过去。我讨厌任何重大的值得纪念的日子,然后我就自然会回想上一个节日怎样度过。回忆是个糟糕的东西。糟糕的回忆自然是不愿意去回想,甜蜜的回忆让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这样的糟糕。”

  “好了,放过你了,我不会问你上个万圣节和谁一起,怎么过的啦,我只问你,这个万圣节,我们怎么过?”她问我。

  “开一个 ‘苏珊女朋友派对’怎么样?全部是女生,并且不可以带和自己见面的男生出来。一帮单身的美丽的可爱的女生,一起过这个万鬼出没的节日吧。”我想出一个新主意。

  我们的派对场所,是家附近的一个地方。路边完全看不到任何招牌和路标指示,绕绕弯弯找到,沿着小小的楼梯走上去,小小的门口写着Suzie会员俱乐部。中式装修,清一色的仿制明清家私,一上去就看见烟黄色的丝帐轻笼着红色的床,破破烂烂旧旧老老的样子,反而因为大家全部追着时髦水晶灯去了,显出它的一派别致出来。

  它招牌小小,东拐西拐,地方不够宽敞气派,洗手间只有两个位子,让一堆女生在里面因为等位子吵架,沙发有破旧,吧台有疤痕。不过生意照样很好。相比于其他酒吧的成群结队,来这里很多的人,都是单独来。这是一个可以忘记单身的,寂寞的地方,一个异乡人的专场。没有中文名字,又加上那么香艳的名字,来的人多数是外国人,味道相同的人容易聚在一起,加之酒吧的经理是香港人,客人逐渐变成四种人,外国人,从外国回来的大陆人,香港人,喜欢外国人和香港人玩的大陆人。

  节日的气氛已经足够,墙壁上挂满了恐怖的黑色面具,门口的服务生也妆容惨白,音乐和灯光更是鬼魅极了,大家各怀鬼胎,穿着各种奇怪的衣服亮相了。股东之一嫣姐在一上楼梯的那个圆的方桌前,她穿黑色的紧身裙子,却戴一个超大的炫目无比的军色硬翻边的军帽,上面红星闪闪,她小小的身体和超大的帽子非常不成比例,却有一种常人意料之外的让人惊叹的美。

  香港人安鑫是这里的主管,没有人可以看出来他的年纪。

  永远的35岁或者号称35岁。可以穿粉红色泡泡衬衫和紧身长裤整晚的嬉闹和调侃,可以脱掉上衣去桌子上跳舞,可以抱着陌生女孩子的脚做出亲吻的样子,严肃的话,却是从来没有的,在这个娱乐世界里他是不可或缺的明星和主角,帮别人消遣同时也被消遣,这是一个彼此娱乐的世界。

  老板娘卓拉三十出头,短发,微圆甜美的笑脸下自有她的智慧和手腕。她的经典语句有两句:对男人,你对他好没问题,你就用喜欢就好了,说,我很喜欢你,但是永远不要说,我爱你;第二句是,亲爱的,永远要用粉红色的唇彩。粉红的,甜美的,青春的。

  这城市一到深夜,就充满了具有蛊惑力的魔力,肆意地寻欢作乐的人群,美丽得让人绝望的脸颊,各种各样时尚漂亮的人就从各个角角落落钻了出来。到了十一点左右,近十位妙龄的单身的各种类型的美女已经到齐。

  “男人难道都死光了吗?”我意外会有这么多女生,万圣节的时候完全没有节目。

  “和什么人见面是一回事。带出来给全部的人看又是一回事。”第一个到场的艾丽丝回答。作为广告公司的总经理,这位拥有模特身材的长发美女,在我众多迟到半个小时和吃饭一样正常的女朋友里,她第一个如约十点半到场。

  我们占一个位子,这阵容浩大的女生团不出意外地变成了最吸引眼球的一桌。

  顶级油画经济人,以前住在巴黎的麦妮头发剪到不能再短,她刚刚和一个荷兰人谈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按中国属相,他是属虎的,我叫他‘我的Tiger’。我们两个,都说好了一起去领养一只老虎。Whatever,都过去了。”她无奈地耸耸肩膀。今天她很波希米亚地穿一件黑色披肩。

  做电影导演的美女娜娜刚刚顺利地做完一个片子,拿到美国去参赛拿个新锐导演奖,她和现在在北京做老师的美籍华人薇薇安坐在一起。刘艳是个未婚妈妈,在和一个已婚之父拍拖了两年之后毅然生下了她的小宝贝。让我们跌破眼球的是,生完孩子,她就和那个男人分手了。

  “这是我的孩子,不是吗?”她长着典型的中国人的脸庞,细长的单凤眼风情无限。

  薇薇安生在美国,长到28岁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中国,一边做老师一边做慈善,我的邮箱里,经常收到她寄来的孤苦儿童的要求募捐或者收养的照片。

  作模特的露丝和他们公司的几个模特,去了台子上面跳舞。她刚刚来北京三个月找到一份模特的工作,之前,她在湖北一个小城市做政府公务员。

  “她刚刚和我说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上个礼拜,突然有个男生,哦,不是男生了,一个老男人,以前在一起玩过几次,但是也不是很熟了。有一天我们在一起玩,他突然递给我一个信封。你猜打开是什么?两把钥匙。一把车子钥匙,一把房子钥匙,然后这个男人说,你能给我生个孩子吗?”

  “你猜我做了什么?”她耸起嘴巴,脸上看起来又兴奋又无辜,“我手里拿着一杯酒,泼到他脸上,然后走出去了。”

  “他平常说话很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样。我当时觉得好生气,有点钱而已,凭什么就觉得他能买到一切。但是今天出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他,觉得他其实也挺有诚意的,总比那些在外面想泡妞还赶时髦AA制的男生好多了。 ”她笑笑结束这个故事,转身去跳舞。

  我介绍刚刚拖着行李从香港出差回来直接和我们会合的安妮和熙茜认识,然后就开始和刚刚在这里撞到的一个老朋友洁茜聊天。我 17岁的时候认识她的。那时候我还未成年,背着家里人偷偷出来和朋友一起装大人,买第一杯Pink Lady。

  以前在北京一个酒吧做经理的她,递给我一张新的名片。

  “哦,你现在做了自己牌子的衣服,可是,你会裁剪吗?”我有点惊讶,并且很不顾社交礼貌地直接问。

  “我请了一个设计师。有空来看看。 ”对方依旧无懈可击的笑容,和当年我认识她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刹那,随着这宣泄迷乱的音乐,以及两杯我们为了好玩要来的一堆女生一饮而尽的深水炸弹。在这个万魔出动的晚上,看着这些精彩的时髦漂亮的女郎们,尤其是对面洁茜保养精致那张不见衰老的脸,我隐约地产生一种幻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依旧只是那个十六岁和朋友偷偷出来看这个世界的小女孩,一杯鸡尾酒之后就已经笑容满面地不分东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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