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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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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林走了,成志超坐在那里发愣。事情似乎就应该是这么个结果,本来可以预料得到的。一个钢管厂,一个人事局,两个完全不同的单位,两个性质截然不同的案子,可在他的潜意识里,总感觉其中有着什么割裂不开的联系,也觉得钢管厂的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是我的神经过于敏感了呢,还是生活本来就是这般色彩纷呈让人眼花缭乱?不错,除了妖魔鬼怪,谁不希望社会吉祥,人心和顺,大家都好呢。可在这个平安无事的报告里,怎么总让人感到眼前好似隔着层层的雾障,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虽不失朦胧之美,但毕竟不那么真实……唉,算了算了,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事情已有常委会派下去的调查组的结论在,作为领导者,自己已是尽到了责任。郑板桥也当过县令,那是古今奇才,何等精明睿智,尚且“难得糊涂”,自己又算个什么?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且压压心中这口闷气,还是从长计议吧…… 电话聒噪地叫起来,是吴冬莉。 “成书记,您刚回县里来吧?” “你还有什么事吧?”成志超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冷漠。 “我……还想跟您谈谈我们厂里的事情。” “县里不是已经派去调查组了吗?” “是,我知道。而且我已经知道了调查结果,厂里人都知道了调查结果……可我觉得,那不是事实。” “可我是应该相信你一个人呢,还是相信组织上的结论?” “我确实是亲眼所见,科长抽屉里的私人手戳那么多,只一个纸袋里,就差不多一个车间里的人个个有份儿了,还有我没倒出来看的好几个纸袋子呢。可他们退给职工的才有几个呀……” “你现在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些纸袋子确实存在?而且纸袋子里确是职工私人印戳吗?” “这……” “小吴同志,我还忙,这个事情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成书记,如果您认为印章的事我有些小题大做,那……我对账目还有一些别的疑点,您安排时间,我去当面跟您谈谈好不好?” “还是按程序,你去跟主管部门或主管领导谈吧。他们会向我汇报。” “成书记……您、您也不相信我了吗?” 电话里,传来了吴冬莉强忍着的哭声。 电话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成书记,你好。我叫吴瑞之,是冬莉的爸爸。” “您好,吴老师,我们见过面的。” “成书记,我首先要向你说明一点的是,冬莉本来早就不想再介入这件事情,她毕竟还年轻,作为一个年轻女子,她受到的伤害和打击已经太多太多了。就是在今天,她回到厂里去,还受到不少人的当面污辱和谩骂,有人向她吐口水,还有人冷嘲热讽,包括一些不明真相的工人。有人散布说她是想傍官,拉厂长下水不成,就倒打一耙;还有人把高贯成当成了救世主,说谁往高厂长身上泼脏水就让她不得好死。有些脏话,我当父亲的是学不出口的。冬莉很委屈,就想认了,不管安排个什么地方,能有个地方端饭碗就算了。是我不甘心,在家里还狠狠地骂了她。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当父亲的最清楚,看着冬莉家里家外受夹板气,捂着脸哭起来没完,我比谁心里都难受。成书记,古人有言,‘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也。’这是《论语》中的话,孔圣人说的。我吴家父女做到这一步,也算无可非议了。可古人还有话,‘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爱。’这是屈原的心志。黄宗羲则言,‘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其能奈我何。’成书记是有学问的人,无须我再多言,对这些话自然比我有更深透的理解。我对我的女儿说,且把反腐匡正为党为国的大道理放在一边,就是为了我们自身做人的清白,我们也决不可服软输心!” 成志超只觉脸上烫起来,喃喃地说:“吴老师,我很敬佩您的学识和人品……” 吴瑞之越发动情地说下去:“成书记,我让冬莉三番五次地去找你,是相信了党心民心,相信了人间正道。不管眼下的官员队伍里藏着多少腐败分子,也不管在这个队伍里,藏污纳垢一时多么严重,可我总是坚信不疑,好人是多数,正气占主流。不然,我们这个社会,我们这个国家,不就没希望了吗?我不相信你对钢管厂之事眼下的结局会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父女俩之所以希望你能再细致深入地过问一下此事,是因为你毕竟在着一个县委书记的位置,你的话总会比我们一个普通百姓的微弱之声更有些分量。” “可是,我已经……” “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很大努力,党内讲少数服从多数,你再坚持什么,一定很让你为难。作为一个普通教师,我也没有资格再希望你做什么和不做什么。成书记,你放心,我和冬莉都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咱们的国家不还是共产党当家做主吗?咱们不还是社会主义吗?作为公民,我们不是还有谁也剥夺不去的权利和义务吗?这就足够了。其实,缺了谁都不要紧,只要别缺了民心和正气,大不了多走些弯路,再多受些磨难而已。‘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我就说这些了,再见。” 电话挂断了。成志超握着话筒,呆呆的,好半天没有放下,眼前依稀是那个清清癯癯的身影,恍然间又生出一种少年时代面对敬爱而严厉的老师的感觉。老师虽没说什么直接批评学生的话,但那种激愤和冷峻,不能不让学生从内心深处生出震颤和反思。 电话又响起来。成志超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魏树斌的。他犹豫了一下,没接。接了说什么?说自己临阵脱逃已产生动摇?说那些可疑档案再放几天就退回去?虽说骑虎难下又一定要下,也不是这么一种下法,总得找个堂皇的理由。 电话一声又一声急促地叫,似一声声炸雷,震得成志超耳鸣心乱。他起身出了屋,奔了秘书室,对张景光说:“安排车,马上跟我去东甸。” 张景光说:“眼看就到晌午了,不吃完午饭再去?” 成志超说:“告诉东甸,让他们留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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