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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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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月红打预防针说她那里很穷,那一带都很穷,穷得人只好往外跑,蜂拥到大城市,当建筑工人搬大砖头每月省吃俭用挣一千块钱只要按时发工资就像天堂了。城市少爷,有着八旗遗风的胡星斗觉得眼前的一切至少和贫穷是联系不起来的,家有良田,只要人不懒,起码是个富农。当然你不能和北京市民比,那是中国首都,首善之区,因为那是首都,是中国人的形象、脸面!中国人没别的都行,就是不能没脸。 因为有潜在更有特权的"美国人身份"的心理支撑,殷月红大大方方地表达了对首都特权人的羡慕,对自己牛尾之处的不满:"还是脸那地方优越啊,住到脸上,怎么着都沾光,要是住在屁股上,到处都堆满了屎不说,那屁眼简直就从来没擦过!" 胡星斗有点得意,特权身份终于能比肩潜在的美国身份了,为了不俗气,还要卖乖一下,"我最愿意安营扎寨在胸脯上,天天面对着一对大奶奶!" 前排有个老太太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定后面的中年男子不是叫她,又转回去。 殷月红笑,用更小的声音:"天然优质的大奶奶,也不见得比你家小咪咪更有吸引力,男人嘴巴上爱大的,实际上喜欢小的,不然解释不了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娶到家里的波都一般大,而留在外面的波都不是一般的大。" "那是因为男人第一次做选择时太嫩,盯着奶奶(两字故意咬字清晰,让前面老太太又回头了一下)以外的地方,再选择时,才知道这地方是首善之区。"然后亲了一口,"这地方供我专美,听到了吗?" "供你专美?那假洋鬼子怎么办?" 胡星斗的脸又绿了,悻悻然。 下了火车,进入一个街面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地级城市。 胡星斗以职业的敏感判断这个有着古老而辉煌历史的城市正处在大规模开发改造的前半阶段,一切都太破了,但破得很有层次,正像中国古老的寓言破茧化蝶那样,权力最先在蝶化中崛起,最漂亮最具规模又最豪华的大楼是市政府、法院、邮政等。这里的生意肯定比北京好做,在北京相对市场化了一些,有竞争对手,而这里,只要能进入那等级?严的权力之门,基本上算进入了打造百万富翁的流水线。老胡自觉也能进入,起码比本地人殷月红更容易,自古京官下来大三级,京民下来退一万步说也得是个不一般的百姓啊!在与生俱来的身份面前,老胡自身有点压不住的膨胀感,对自己偶尔冒出来的字正腔圆的正宗官方普通话引来的回头率有说不出的得意。 殷月红却不喜欢他这份"飘",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还拿不住他,自己父母该怎么看呢?因此她把话说到前头了,"快到我家了,我们立个规矩吧,你我都是有父母的人,我们都会需要这个规矩,关键对你我双方的老人都有好处。到我家,以我为主,活不用你干,我妈人好,也不让你干,你嘴巴甜点,会做人点,哪怕为了我委屈一下收收大爷脾气,算给我面子。将来有机会到你家呢,你放心,我不仅手脚勤快,嘴巴上也能把你家老爷子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让你面子上赚足!" 哇,好呀,男人在外里和父母家里,当然面子最重要了,宁可不要里子也得要面子。想想小咪咪赵波经常冷着,不搭理自己的父母,胡星斗就气得牙痒痒。"哎,这是人话,成!" 说是快到家了,其实两人又坐了两个小时的蹦蹦车,就是三轮,在疙疙瘩瘩的土路上蹦个不停,快把胡星斗的屁股给颠散架了。到了目的地,又沿着满是阔大叶子的玉米地走了十好几分钟,才来到八百年前的世外桃源:村舍俨然,落英缤纷,鸡犬相闻,空气里飘着玉米和大粪混合的气味,老人孩子蓬头垢面,指甲里黢黑,却也怡然自得,看见生人只是呆滞地傻笑。同时傻笑的还有身材瘦小的未来丈母娘,其神情、体格、吨位全与现丈母娘相反,热情,卑微,一口不完整的黄斑牙,老远就能闻到多年食物正在发酵腐败的气息。 胡星斗简直不敢相信,连非洲都用上电灯、电话和汽车了,中国的腹地竟还有这种落后肮脏的地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有外人的缘故吧,殷月红与母亲见面很矜持,没有特别的亲热,问起殷蕊,老太太把女儿拉到一边说,让她父亲领到后村看戏去了,怕女婿看见孩子打退堂鼓,现在谁愿意养别人的孩子啊,花钱,累赘。 殷月红虽生气,但也没说什么。胡星斗到低陋的砖混瓦房里看了一下,马上退了出来,在院子里枣树下坐着喝自带的矿泉水。前两天下雨的缘故,屋里有一种浓郁的潮湿味,像什么发霉了,而且家具太破旧了,也没怎么收拾,乱得不能入眼。未来丈母娘殷勤地拿了一个黑黑的竹编暖水壶,一个有着缺口没法洗干净的杯子,一包不知何时的茶叶,他只扫了一眼,决定不动,与老太太寒暄几句,就准备在枣树底下安营扎寨了。还别说,挺服殷月红的,能从这个十八世纪的小乡村里直接蹦达到二十一世纪的北京,还混得不错,算能闯的人了。 他摇着蒲扇赶苍蝇和大花蚊,快不耐烦时,未来丈母娘挎了个竹篮子用本地方言告诉他,跟她走,去自留地,看她家种的葫芦王有多大,让殷月红在家做饭。于是胡星斗颠儿颠儿地跟着去看稀罕景去了。 殷月红没做饭,他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骑了个破自行车去后村看女儿了。 后村有户人家死了爹出殡的,根据薄养厚葬的风俗,请了戏班子唱三天大戏,引来周村不少大人孩子看热闹。殷月红好半天才找到父亲和女儿,小姑娘两岁多了,穿了身土不拉叽的花衣裤,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一农村丫头,正捧着两节甘蔗卖力地啃,啃得两个腮帮子水迹斑斑的。女孩的姥爷满脸沟壑地在一旁蹲着,边看孩子边抽着旱烟听戏,蓦然看到大闺女从天而降,咧了咧嘴,连高兴都是那种含蓄和谨慎的神情。殷月红穿得很时髦,在戏场一出现就引得人不住地回头观看。她不在乎,只看自己的女儿,她离开时她刚能扶着床腿站起来,现在能自己走路自己吃东西了。小姑娘有些羞怯地看着她,黑黑的眸子闪着惊奇的光。哦,她不认识妈妈了。 殷月红哭了,她发誓在北京安家后,一定把女儿接出去,给她穿最好看的衣服,吃最有营养的食品,受最好的教育,总之是最好的补偿。 48 十一月十号是原来老社区最后交供暖费的日子。程健人父亲住的那一居要交一千多块,交了后开了收据能到单位报销,事业单位一直有这个优良的传统。本来老程直接去交上也就是了,毕竟自己父亲住着,可出于省钱的原因,他打电话让燕石去交。让燕石交也很合理,毕竟他的工资卡在她手里,名义上他应该是没钱的。 燕石虽有点不乐意,还是去了,以前往外出租时也都是她交,因为那时有进项,并不介意。现在情况不一样就心生不满了,房子老头免费住着,取暖费他不该自己出吗?有钱娶媳妇就没钱出供暖费?本来不该这么苛刻的,公公也不是外人,不是外人你维护媳妇了吗?想起他儿子外遇要离婚时,老东西的骑墙态度,她就心生鄙视,根本没有理由对他有好感。 交钱之前,她先去了公公家看一看,以房主的姿态--毕竟当初因为程健人结了婚人家单位才给分的房,否则单身的人只配住公共宿舍,她理所当然把自己看做房子共有人--提醒公公就今冬这一回,明冬自己想辙。你还想省钱,我们家也要省,还要供一个花钱大户的学生呢。 到门口了,敲门吧。开门的是后婆婆,一副讪讪的想说几句好话的表情。 "噢,物业让我看看暖气片有没有漏水,去年四月份刚换的,有的话就提前修,别耽误了供暖。"媳妇客气地讲着,进去迎面碰着公公。老头抿着嘴不说话,媳妇眼眶高着,也不理他,看了一圈,觉得老头老太太生活还算可以,蓦然在小桌上的针线筐里看到了一双粉嫩的小袜子,毛茸茸的,勾完了一只,另一只到了脚面。"手真巧,谁家又有宝贝了?" 就见老太太慌了一下,"呃、呃"点了两下头,没回答问题,到厨房剥葱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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