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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仙姑一路嬉笑着把他送出门去。

  刘大阔那辆黑色老爷车的大屁股刚在巷口拐弯没了影儿,何仙姑终于大吐一口气:月眉算是真上道了。

  “春梦”的生意,虽然没有何仙姑想象中的好,但她的新花样却取得了空前成功,她定的种种接客手续不仅为陈塘大小青楼妓院所沿用,亦慢慢传遍了广州及香港各地的风花雪月场所。没过多少日子“春梦”便站稳脚跟,与其他六家形成七国争雄之势,当然月眉更是出落成令男人们趋之若鹜的陈塘首朵丽葩。据说嫖客们私底下还把“发花笺”、“打茶围”、“出毛巾”、“焗房”、“打通厅”五层手续戏称为“五层境界”,俗称“五层高楼”,叫做“层层打通升天堂” ,他们私底下常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上周到‘春梦’爬了几层楼?”

  “唉,运势不济,才爬了三楼……”

  “哈哈,才三楼,你还是回家抱老婆去吧!”

  “那你呢,几楼?”

  “当然是四楼啦!呼,真是让人醉生梦死啊……”

  “切!有本事上五楼啊!”

  “五楼?!算了吧,我怕会被吓死……”

  “哼,不吓死你也摔死你!”

  更甚者,人们生活中已渐渐把“爬楼”作为嫖妓的代名词,可见其影响之大。

  “春梦”的妓女,除了月眉这个首屈一指备受宠爱的红牌阿姑,亦出了五六个撑得住台脚的阿姑。何仙姑就靠着这一队日益壮大的青衣军,在陈塘继续打拼。

  时光如流水,五六年的光阴就这么流走了。

  这些年里,何仙姑看着月眉一年比一年老到,对她更加爱怜。她知道月眉也许有一天会接她的班,当然,也许会被某个男人鼓起勇气赎身带回家去,谁又能料到结果呢?

  一天中午,何仙姑在二楼转悠,走到月眉门前,见她正在洗漱盆前拧毛巾擦手。何仙姑眉头一皱,走进门去。

  “月眉!早告诉你别自己动手,看把手给磨了。”她拉起月眉的手仔细看了起来,“为了保住白皙细嫩,我可是有二三十年没有拧过毛巾了,这双手也算是有福气了。”她摊开双手,只见白嫩细滑得如同婴儿的肌肤,没有一丝纹路,似十根细长的小白笋般漂亮。确实比月眉的手更好看些。

  “好漂亮的手!”月眉禁不住赞叹,“这就是仙姑的福气了。”

  “也算是女人的苦命修来的一丁点福气吧。早就寻思着给你找个丫头,一直都没个合适的,唉,这也是靠的缘分,就像芳姑,打我十岁就跟了来,都三十年了。你现在的活那些小丫头要忙不过来就叫芳姑做,让她先帮着点,等找到了人再说。你别光点头,到时候又自己动手了……”何仙姑说了一大堆,月眉只在旁边笑。

  “对了月眉,”仙姑刚走出门槛,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轻轻问道,“是不是还记恨着仙姑?”

  “瞧你说的,都哪年哪月的事了,哪有那么小心眼呢。”月眉笑道,“仙姑把我养这么大,给了我这么多东西,算是我的阿妈,报答还来不及呢,况且阿妈教训女儿也是应该的,还谈得上什么仇啊恨的吗!以前是我的脑子被鬼招了魂,鬼把魂还了回来,就什么都想通了。再说没有仙姑就没有我的今天,仙姑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仙姑看着她闪亮而清澈的眸子,轻轻一笑转了身。“我要真是你阿妈,怎么会舍得让你进这个门。”她一边下楼一边酸酸地想。

  “芳姑,要赶紧张罗着给月眉找个贴身丫头,不能再拖了。”

  夏季,广州湿热无比。日正中天,陈塘各家青楼妓院酒楼酒家沿街的窗户扇扇敞开无遮无拦,个个妓女阿姑坐于窗前楼道门口等透风的地方,摇着小巧的细纱薄扇,只是仍挡不住外面树上知了狂躁的叫喊,亦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阵阵热浪。个个额头密汗如珠,香汗淋漓,只恨不得抹去满脸的脂粉,脱去一身华服,如门檐边的大黄狗般吐出长舌头来透气纳凉。

  这样燥热的白天,自然是没有客人来的,晚上太阳下山热浪退去倒仍是客满厅堂。人们的欲望在这一季被撩拨得更加露骨难以遮掩。香汗淋漓,纵情声色,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正是处于动乱时期人们唯一能追求的东西吗。1933年的广州夏天,你还想期待什么?对孙中山共和民国的憧憬?对蒋介石叛变革命的恐慌?对共产党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半信半疑?这些关乎国家和时代的变革,还是交与大人物去操心吧,至于那些蝇营狗苟之众,还是关心哪家妓院的哪个红牌阿姑更花容月貌来得实在。其实此时出入青楼妓院的,各界富商名士、达官贵人及政界要员比民众更多,还有哪种安乐窝比这里更无忧更安心呢,说是世外桃源亦实不为过,人们一到晚上便聚集到了这些烟花柳巷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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