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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十来分钟后,小办公室门开了,金大章走了出来,玉儿上前接了他的长方形棕色皮包。金大章径直往外走,玉儿紧跟在他身后。出了大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电梯,梯内只他们二人。玉儿这才觉得气氛跟在办公室里不大一样,也不敢正眼看金大章。出了楼,玉儿本来要坐在后座上的,她拉了一下车后门,却没拉开。金大章坐到了驾驶座上,伸手打开了右前门,玉儿只好坐在了他的身旁。车子开起来,玉儿的心也禁不住怦怦地跳起来。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了韩立冬开着桑塔纳带她出去时的情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包,里边有那只翠绿色的玉镯,但没有那把三姨给的剪刀。

  穿过几条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闹市大街,驶上了一条封闭式的大道,车速明显加快,飞也似的开往郊外。玉儿两眼盯着车前,想看看金大章却又不敢看他。车子驶出去十多里,在一座树木苍郁的小山下减缓了速度,驶进了一个碧绿的蔷薇花丛簇拥的大院。院中已停了十几辆轿车。玉儿抬眼望去,原来是一家饭店,这才明白,金大章可能是来洽谈业务,看来自己也要在这儿吃饭了。又想起他办公桌下的那张少女的照片,不禁存了几分戒心。

  玉儿跟金大章朝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走去。酒店前面的墙壁全用深蓝色的玻璃镶着,反射着耀眼的光亮。酒店楼顶上竖了五个饱满的楷体红色大字“皇宫大酒家”,还飘着几面彩色的旗子,有一面上边印着什么标志,可能是酒店的店徽。踏着红地毯上了台阶,一个身穿红色礼服的门卫小伙子忙打开不锈钢把手的大玻璃门,躬身说了声:“请!”

  进了门厅,顿感一阵凉爽。金总一直往里走,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进了一个挂着“火锅城”牌匾的大餐厅。一个服务员小姐忙迎上来,笑吟吟地说:“金总,您好!还到6号座?”

  金大章点点头,走进用一组屏风挡起来的小餐室里。里边摆了一张小巧的方桌,铺着洁净的台布。靠墙垂下来长长的落地窗帘。

  金大章先去坐下,又对玉儿一指对面的椅子:“坐!”

  玉儿一看这阵势,问:“金总,我们是不是要晚一点儿回去?我也在这儿吃饭?”

  金大章点点头:“对。不是你也在这里吃饭,而是我请你吃饭。”

  玉儿心有点儿发紧,却又不好拒绝。说:“那,我给亚苹打个电话,她还要等我吃晚饭呢。”

  金大章说:“好,打吧。不过,就说有工作,要晚一点儿回去。不要提到我。”玉儿准备去服务台打电话,金大章从皮包里取出一只黑色的“大哥大”朝她递过去。

  玉儿拘谨地说:“对不起,金总,我不会打。”

  金大章在“大哥大”上按了几下,传出几声吱吱的响声,几秒钟后,传出了大辛的声音。金大章把手机递给玉儿。

  “喂,辛哥吗?我工作没干完,不回去吃晚饭了。”

  大辛道:“那,我们不等你了?”

  “哎。”

  “回来路上小心!”

  “哎!”

  “注意车辆,走大路,别跟不认识的人讲话,注意下水井盖子!”

  “哎!”

  “要是回来得太晚,打个电话来我去接你。”

  “哎!估计不会太晚的。哎,就这样辛哥!”

  玉儿把“大哥大”朝金大章递过去。金大章却说:“放包里吧!”玉儿就把“大哥大”放进了他的皮包里,又拉上拉链儿。

  服务员小姐端上来茶壶,刚要给金大章倒,玉儿忙站起来,接过茶壶,说:“小姐,我来吧。”先给金大章倒。金大章用手一扶杯子,表示礼貌。玉儿又给自己倒。茶水呈淡绿色,略有点儿发黄。啜了一口,清香异常。

  金大章用征询口气问:“玉儿,喜欢吃什么菜?”

  玉儿说:“我是个农村孩子出身,吃啥都行。金总您不要客气,也不要破费。您留我在公司工作,我已经非常感激了。还要来吃饭,真是过意不去。”

  金大章喝了一口茶,玉儿忙又给斟上。金大章说:“我跟亚苹、大辛是好朋友。你又是他们的好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客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又道,“玉儿,今晚请你吃这顿饭,算我表示欢迎。是吃涮羊肉还是吃海鲜?”

  玉儿慌忙说:“金总,我吃羊肉不行。随便吃点儿饭吧。”

  金大章说:“那就吃海鲜,能行不?”

  玉儿说:“行。”

  这时,服务员小姐给两人面前各摆上了一只精巧的不锈钢酒精火锅,金大章就领玉儿去菜架上拿个亮晶晶的不锈钢盘子自选海鲜和青菜。

  金大章说:“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每种别拿得太多。吃了再拿。”又对玉儿微微一笑,“剩下要罚款的。”

  玉儿还是第一次到这么高雅的饭店来吃火锅,很有些新奇,就选了十几样。先接了金大章的盘子端回去,再回来端自己的盘子。服务员小姐用打火机点着了火锅下圆盒里的固体酒精,淡蓝色的火苗燎着锅底,不一会儿,水就开了。玉儿学着金大章的样子,把鱼虾等放进火锅里煮着。问:“金总,这菜得多少钱?”

  金大章说:“菜是每人40元,酒水另算。”又问,“你喝什么酒?”

  玉儿说:“我啥酒也不能喝,就喝茶吧。”

  金大章就招呼小姐:“上两筒雪碧,两筒露露。”

  吃了半个多小时,小姐去拉开了落地窗帘。天已黑下来了。窗外是一个挺大的池塘,池中心有喷泉,水面上映着宾馆的红灯绿灯。

  金大章这时不板着面孔了,目光变得很和善,但仍没有笑容。这个人大概是天生不会笑吧?吃了一个多小时,他对玉儿没说一句过分的话。对公司的工作也一个字没提。兴许是他整日埋头飞天公司繁杂的事务,今晚想来放松一下换换脑子?这时,金大章讲起了自己的创业历史:“我下乡回城后,分到一家小电子元件厂当工人,干了三年,恰好有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我下乡的工夫就是先进知青,进了厂又评上好几次先进工作者,厂里就让我去上了大学。就是工农兵大学生,学的还是电子专业。毕了业,分到市电子一厂,第二年当上了技术科长。那个厂的厂长光用自己的亲信关系。我当了六年技术科长,给厂里出了大力。可厂里提了三个副厂长都没我的事儿。觉得挺寒心的。这时候,我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纵然有浑身的本事,也使不出来。眼瞅着时光一分一秒地白白流走,而自己的年龄又一天一天地增长,只觉得十分可惜,又无可奈何。怎么办呢?我就去找一位老同学、老知青战友倾诉。他听了,对我说,干脆,你自己干得了。听了这句话,我犹豫了一个多月,把牙一咬,下了决心。恰好市科委要办个科技信息公司,问我愿不愿干,我回家想了两天,说行。这不,就办起了这个‘飞天’。开始也不好干,局面挺难打,效益也不高。这三年行了,每年交税20多万。除了上交市科委50000元管理费,剩下的全归我支配。我也不设副总经理,就一个人说了算。如果没有那个好友的那句话,我现在说不定还是个在人家手底下打杂的差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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