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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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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就要离开的一刹那,他忽然又说了一句:"今天老师通知我了,九月份让我回北京的医院进行临床口腔实习。" 我停了下来,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今晚他对我那样和善,是因为这是他对我最后的关心,以后再也不能了。 我冲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说完,我就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走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仿佛忘记了膝盖上的疼痛,和同学谈笑风生,对于他们善意的嘲笑我也照单全收,甚至还跑到舞台上和大胖、小胖合唱了一首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只有在寂静的夜晚,我的膝盖和我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日子还得照样过,我每天按时去医院实习,和大胖、小胖、老江如常地打闹、嬉笑,在我的带教医生手底下看眉眼高低。 外科老师和内科老师的风格截然不同。外科的帅哥们不论年龄大小,一律宽袍大袖,长衣飘飘,连扣子都很少系上,对手术的兴趣永远大于写病历的兴趣。外科门诊的老教授总是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受外伤的病人说"牛肉、海鲜、辣椒,这些千万不要吃",而且还会兴致勃勃地抓住每一个带教学生去观看门诊时落网的各式病例,甚至还有痔疮,我们就羞红着脸站在一边,看各种各样的隐私部位。内科的老师们自然是另外一种风格,细致、谨慎,事无巨细都会向我们慢慢讲解,要求我们和他们一样,牢记所有疾病的症状和表现、药品的无数种用法,要求注意病人的每一个琐碎细节,保质保量地完成病历。 我们班的男同学总是能忙里偷闲,品评医院里的女医生和女护士。大家聚在一起交流各自实习科室的美女,以至于有些科室还没有轮转进入,里面哪个美女护士有性感丰厚的双唇,我们早已了如指掌。 有时,我在去实习医院的公车站会遇见韩宇,我们都各自和自己的小团队在一起,即便一起上车,那也是分别站在一头一尾,视对方如无物。 即使这样,许多小道消息还是会传入我的耳中,比如他和东原去上海其他大学约见漂亮美眉,比如韩宇的上海亲戚为他联系了一家上海的外资医院,将来很有可能留在那里工作……这些内容总会自动在我身边不停地跳出来,我却置若罔闻,自动过滤掉了。 有时我觉得我们就像两条交叉的直线,在会聚之后,义无反顾地向相反方向迅速滑落。 夏天,太阳会晒得人浑身冒油,床上的草席丝毫没有凉爽的感觉,反倒迅速被身上的汗濡湿后变得黏黏糊糊的。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我冥思苦想是不是应该在韩宇离开上海之前,提前送给他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送,当然要送,从此以后天各一方,给彼此留一个念想,也不枉我们青春年少时的欢乐时光。可是送什么却让我费尽心思。韩宇关于钱包和皮带的爱情歪理我还记忆犹新,可是我们俩现在这种情况,早就已经不是可以赠送皮带的暧昧关系了。 我还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时光已非常迅速地溜走了。七月和八月眨眼就过去了,九月冷不丁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的内外科实习也宣告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为期一年的正式的口腔医学实习。 系里又把我们分成若干个小组,比如韩宇和一个女生去北京实习,小胖和大胖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很好奇,于是被分到校外其他的三甲医院口腔科实习,而我和小甫,由于没有追求,留在了自己学校的口腔医院内实习,从宿舍到门诊大楼,只有两分钟的距离。 韩宇的出发时间定在九月中旬。在迎新送老联欢会召开之前,我们这些留在上海的同学就已经开始了实习课程,比如我,第一个月的任务就是到住院部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口腔外科实习。而韩宇,由于无所事事,则四处闲逛。 其实住院部离门诊大楼很远,半个小时的路程,还得骑车。幸好住院部那边美食云集,除了食堂不错以外,连马路边的白玉兰小笼包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每天天不亮就骑车出门,去医院吃早饭、上手术、写病历,直到吃完晚饭后,我才披星戴月地回来。 随着迎新送老会的临近,我开始越发慌乱,心神不宁地琢磨、盘算,终于,我在对着昂贵的派克金笔发了几分钟呆之后,选择了旁边的一支英雄牌钢笔,以及一个硬朗的皮质笔袋。我把钢笔塞进笔袋里,摸着它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我咬了笔杆许久,写了一封告别信。 那是我给韩宇写的最长的一封信。不知道为什么,我给韩宇的信很少能超过一页,与我给我的发小儿们絮絮叨叨、满纸废话大相径庭。但是这一次,我居然洋洋洒洒地写了五张信纸,回顾了我和韩宇在一起的所有值得纪念的细节,最后还祝他一路顺风。 我把信纸也塞进了笔袋,决定在迎新送老晚会的那天,与韩宇做一个了断。 那天很快就来了,这时距离韩宇离开上海只剩下最后一周了。晚会的地点还是在去年的那座大厦,离口腔医院只有几站的距离。 九月的夜晚非常舒服,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却不会觉得冷。我又穿上了我心爱的背带裙,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条裙子注定只会带来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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