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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朴离)

  我策划着写我人生的第一封情书。我有些忐忑,还有些害羞。晚上,我把房门关上,又灭了灯,因为怕被母亲发现。我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但是拿着钢笔的手却有些颤抖。

  最近我常常想起父亲。

  我小时候一直很讨厌他。这种讨厌,一直延续到他去世的时候,才算是彻底结束。

  父亲生前是个商人。一个很成功的,有钱财和地位的商人。因为生意忙,他总是出差,所以他很少有时间在家。我不经常能见到他,其实我更希望他永远不回来,我压根儿一点都不想见到他,因为一旦见到他,我就非常不开心。

  讨厌他的原因有很多。例如,他我叫我每天早上都要凌晨四点起床,要知道凌晨四点谁不想好好睡觉呢,但是我却不能享受被窝的温暖,因为他要求我必须绕着公园跑步十圈。即使他不在家的时候,他也会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打电话来监督我去跑步,这真是叫我觉得有点害怕。

  还有,他不准我看电视或小说,却给我订了许多商业杂志。我根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看那些东西,这叫我很难受。最叫我不能忍受的,是他每天早上都冷漠地在我面前放一杯牛奶。他不在的时候这件事情就由妈妈代替他执行。而且,不管我多么讨厌喝牛奶,我都要装作很听话地喝下去。

  他还对我有一条最重要的要求,那就是:无论什么考试,我都必须考第一名。

  我觉得,他把我当成了一个类似于生意的投资,他希望把我复制成另一个他,他希望我今后也能成为一个精明的商人,继承他的一切。这使我感到难受。我觉得这是一种耻辱,但我却没有力量反抗。

  我的确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一直是第一名。似乎在别人看来这第一得到得那么轻松和容易,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的想法,他们只知道夸奖我,或是羡慕我。我始终礼貌微笑地面对他们。实际上我觉得,这样追逐的生活委实叫我感到累。就因为我在年少时候就知道什么是疲惫,所以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快乐。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样的生活我一直懵懂地过了很多年,一点改变都没有,我就这么按部就班地活着,做爸妈眼里的乖孩子,老师口中的好学生。

  直到十七岁来临。直到--我见到了柳如烟。

  十七岁的时候,我念高二。

  也许在别人看来,我是个开朗的男孩,谦和礼貌,品学兼优,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同学们也愿意和我做朋友。而且,因为个子高的缘故,我被选入校篮球队训练。我们学校的篮球队一直都是培养省队的职业球员,所以这个机会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个荣耀。但我却并不很喜欢打篮球,因为我有洁癖,我始终觉得,打篮球是一项很粗鲁的运动,而且很脏。

  就在那年的秋天,班上转来一个学生,是个女孩儿,老师说她是从下面的县城中学转到我们这所市区的重点中学的。据说她成绩非常优秀。我以前总是有点儿私心,对成绩好的人有警惕感,因为我怕别人超过了我,我就会被爸爸骂。所以我格外想知道这个女孩是什么样子。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班主任带她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看到她端正地站在台上,梳着两条柔顺的小辫子,也许是有点儿紧张,她一直倔强地闭着嘴,最后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只说了很简短的一句:"你们好,我是柳如烟。"

  她穿蓝色裙子。我看到她的脚,穿白色凉鞋,有光洁的脚趾头,没有穿袜子。她的手腕上有串木头的小小的红色珠子,很精致,后来我知道那是红豆。直到后来我回忆起来,还是觉得那串珠子和她很般配,似乎只有她戴起来,那红豆才能那么好看。

  那之后,她便什么也没有说,径自走到一旁空着的座位坐下来。因为她长的非常好看,许多调皮的男生开始起哄,议论纷纷,有的还指指点点。但她一直沉默着,一动也不动。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她倔强的表情中有隐约的忧伤。尽管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我还是感觉到了。

  我第二次注意她,是在她来上课的第二天。那天,班里最淘气的男生欺负她,故意挑衅,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那帮坏孩子起哄道:"喂,乡下来的野丫头,你怎么不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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