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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向远保持着蹲的姿势,抬头看了一眼叶骞泽,"没事,没投中标又不是头一回,只是可惜了这些纸。"

  叶骞泽在纸上走了几步,沙沙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难以落足,于是也半蹲了下来,与向远的眼睛平视,"我和爸爸都知道你做了很多,没有中标不是你的问题。"他耸肩,"对于现在的江源来说,能在国内十七个大厂里分数排到第四,不容易。"

  向远笑笑,说:"说实话,没有中标的话,第四名和最后一名没有区别。"

  她的手仍不停,叶骞泽把那些码好的纸从她手里拿了过来,"蹲着真累。"他索性坐在了废纸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向远直起身子,扭头看着别处,笑了起来。

  "陪我坐坐吧。"他说。

  "坐着腰疼。"

  叶骞泽抓着她的手往下拉,"坐吧。"

  "好好好。"她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把手从他掌心里挣了出来,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再有点窘,那滋味不算好受。

  无奈地盘腿坐在了他身边,向远说:"可以开始了,神父,我们从哪里开始说起?人生观、价值观,还是谈如何更好地面对挫折?"

  叶骞泽一本正经地说:"那我们来谈谈当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会怎么样吧。"他自己说着,就笑了起来。

  向远斜着眼睛看他,"你不开心的时候不就是去折腾李二叔家的南瓜吗?"

  小时候,李二叔的二儿子老欺负他,把他推倒在地,他摔疼了还不敢当着妈妈的面哭。后来向远看见了,拉着他来到李二叔家的南瓜地,挑长到两个拳头大的南瓜切开一个口,里面挖个洞,把死老鼠塞在里面,再把盖小心地缝回去。幼南瓜生长力强,没过多久切口就能愈合,两人就又找到那个瓜把线拆了。几个月后,听到李二叔家切南瓜时的惊叫,什么不开心都被笑没了。

  叶骞泽忍俊不禁,"那全是你的鬼主意,而且都是小时候的事,早过去了。"

  向远笑着喃喃重复道:"是啊,早过去了。"

  "读书后,我爸跟我说,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应该想,"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当时我觉得有道理,可是后来一想,如果天降给我的大任是倒霉到死的那一天呢?"

  "胡说八道。"向远笑骂道,"你们兄弟俩怎么走两个极端,你弟弟叶昀说,他难过的时候,只要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就觉得昨天的事是一场噩梦,日出就散了。"

  "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向远,你记得吧,王阳明不是有句话吗,"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的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其实有时我觉得,人的悲、喜、爱、憎都像这朵花一样,你睁开眼看它,它就存在,你闭上眼,也完全可以当它是虚无。这样想,就可以释然,太执著真的没有必要。"

  向远嗤笑,"你那是成佛了。在我看来,那朵花如果是真的,你就算一世闭上眼,它该开还是开,该谢还得谢。"

  "那至少它谢的时候我不会难过。"

  "我没有你的境界。"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释然?"

  向远说:"释然?如果我不开心,就怎么都不会释然。过去是会过去,但不会忘记,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很多年回头看,都像是活的。"

  "你不是这样的人。"叶骞泽摇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豁达的女孩子。"

  "聪明豁达的女孩。"向远复述,脸上淡淡的讽刺不知是为着自己还是为他的一句话,"骞泽,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至少我知道你不是会因为失意的事停留在原地的人,就像你的名字,向远,向着最远的地方,比我们走得都远。"

  向远莫名地怅然,他不知道,她之所以不会停留,摔倒了之后也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走,不是因为豁达,也不是勇敢,而是因为害怕多看一眼绊倒她的那个地方。

  "谢谢你的开解。骞泽。"她站了起来。

  叶骞泽苦笑,"可这大概是一场失败的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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