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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听到这个传言,远东文艺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钱宽很紧张,对责任编辑王岚说:“这事要控制一下。”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你是无法控制舆论的,一向善于看风使舵的评论家马上否定了自己对这部作品的最初评价,解释说评价一部作品需要时间,现在看来,这部作品在主调上是缺少时代亮色的,是消极的……随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潮流,全面否定胡杨二十余年的文学耕耘,继而对整个新时期文学进行了所谓“反思”,说作家的社会责任感正在丧失……这更增加了对钱宽的压力。那段时间,钱宽几乎每天接到谢东方的电话,这位年近六十岁的老者也经常到谢东方的门上去,点头哈腰地说好话,听训斥。最终,远东文艺出版社没有被撤消,有关人员却受到严重冲击,责任编辑王岚被开除留用,社长兼总编辑钱宽则背了一个记大过的处分。

  作家胡杨的压力来自文学评论界,一边倒的文学批评几乎把他逐出文学主流,不幸的是,胡杨又是一个很在乎自己是不是文学主流一员的问题,他的精神痛苦可想而知。

  年迈的父亲从K省中部老家赶到省城看望据说已经被捕入狱的儿子,拉住儿子因为常年写作显得非常纤细的手,泪涟涟地说:“好娃哩,快不要!咱不要那样……”儿子说他没那样,说他从来没想过要那样,父亲这才点点头,放心了。

  然而社会并没有倾听他的解释,没有像父亲那样点头,仍然继续声讨这位离政治很远的作家。于是,关于作家胡杨的种种传说就不胫而走。最离奇的说法是胡杨走投无路,最后碰死在了K省西部一座两千多年前矗立在那里的一面无字石碑上,真正是“肝脑涂地”。

  但是就像所有事情最终都将过去一样,这件事也过去了。

  被查禁的《国色》正版本从市场上消失了,但是,盗版本却铺天盖地。这怪不得谢东方同志,他做了分内的事情,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盗版本出自何处,给胡杨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失,国家有多少税收流失,已经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对于胡杨来说,除了损失将近一百多万元版税之外,没有遭受实质意义上的损失,相反,他得到意外收获,那就是:读者对于他下一部长篇小说的热烈期待。

  苏北是接到《高原文学》现任主编费黧的电话,说胡杨到法国访问要在北京停留三个小时,才赶到机场的。

  身材瘦小的胡杨有些惊愕,笑着说:“你咋能在这么大的一个地方找到我?”

  在这以前,很少对外公布写作信息的胡杨对苏北说过,他最近将完成一部名

  为《最后一片戈壁》的长篇小说。苏北恳求胡杨把这部作品交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出版。胡杨说:“等写完再说。”苏北知道,胡杨写不完《最后一片戈壁》是断然不会安排出访的。

  胡杨带着歉意对苏北解释说:“远东文艺出版社去年为了出版《国色》招了不少麻烦,我欠着他们的人情,这部作品,我说什么也得给他们……”

  苏北不听他的解释,坚持说:“不。这部作品一定给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出版。”这话已经很不讲究,很不客气了。胡杨只是为难地叹口气,并没有责怪苏北。

  苏北和胡杨交往了二十多年,他们是K省新时期以来最初的一批小说作者。他们的交往除了文学层面的东西之外,还有友谊因素——远在胡杨没有特别出名的时候,苏北就组织过很多次胡杨作品研讨会,对此,胡杨一直心存感激。

  苏北编辑和出版过胡杨的作品集,但是从来没向他约过长篇小说。苏北知道,长篇小说对一个作家来说往往具有特殊意义,获得全国性影响,是他们首先考虑的问题,他们不愿把这样的作品交给省级出版社出版。苏北离开K省的时候,就曾经向胡杨约定,一定要支援他一部长篇小说,尽管东方文化出版中心不是一家完全意义的出版机构。当时胡杨是点了头的。

  “胡杨,这本书对于东方文化出版中心非常重要,你必须帮我。”

  “但是……苏北,我已经把稿件交给王岚了。”

  “我只要你的授权,”苏北一步不让,“其他问题由我来解决。我会用我的方式弥补你所说的对王岚和远东文艺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钱宽的欠着的情分。现在你一定给我一个授权。”

  胡杨犹豫了:“这样行不行?等我几天,我从法国回来以后再说这件事行吗?反正远东文艺出版社还在看稿子,也还没有签合同,时间还是有的……”

  苏北不好再说什么,笑笑,说:“那也行……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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