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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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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塔纳轿车发动起来,褚立炀打开车门,客气地请杜一鸣上去。 上车前,杜一鸣朝身后看了一眼——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领导和员工都没有出来为他送行——他坐到后排座位上。 桑塔纳轿车缓缓地开出院子,消失在马路上的车流之中。 这时候,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员工才陆续来到小楼外面,就好像他们突然发现在办公室里无法表达对刚刚发生的事情的震骇一样,只有和这幢小楼保持一定距离才能够从更深层意义上认知它。议论的声音很大,有的人抱怨,有的人诅咒,有的人惋惜,有的人幸灾乐祸……一场戏剧进入了尾声,这是最后的合唱。 灰喜鹊站在枝杈之间,侧过头看着,不明白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日子,人们为什么都要站在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小小的院落议论纷纷。如果它们当中的一只想把事情从更高远的角度看一看,它会飞到空中。也许因为它飞得太高了,它反倒什么也看不到,映入眼帘的是整个凝固在空间的这座古城,虽然道路在一天天拓宽,虽然新的建筑每一天都在拔地而起,在这只已经获得一定高度的鸟儿看来,世界其实还是它原来的样子,在某个低矮的楼房前面发生的事情,就像人类看到聚集在一起的几十只甚至上百只蝼蚁一样,你不知道在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那件事对于他们具有何种意义。 纪小佩站在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大门口站立着的时候,想的就是这些。 她是来找金超的——在她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现了让她惊骇不已的事情:方伯舒教授因为最近犯的错误被停止教授资格,她被换了导师。下午,她到方伯舒教授家里去看望他,方教授闭门不见,谁都不见。整个事情都远远超出了纪小佩的经验,她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精神的眩晕。回到学校,没有任何人能够倾谈——她现在是那样想向什么人倾谈,就好像只有倾谈才能够使她找到现实感一样。往常她和金超总是各自回家,金超不知道她早早来等他。 现在,这个历史学专业研究生已经获得了灰喜鹊的视角。当她意识到她已经熟识并且曾经在一起深入交谈的男人为了精神自由失去人身自由之时,她质疑杜一鸣和方伯舒教授做的一切是否真的含有他们自己认为的那种意义。它是人类必须的吗?蝼蚁的自由在绝对意义上真的对他们那样重要吗? 这也许是她远离风暴的原因? 她知道她让方伯舒教授失望了。 方伯舒教授总是希望她看到历史不可靠的一面,他说进入历史的实际上不是历史事件本身,更不是构成历史事件中的人,而是编撰历史的人对历史的解释。所以,一个好的历史学家应当尽可能成为历史的观察者和参与者,这是进入历史的最为可靠的方式,这是躲避被别人阐释的历史的最好方法。这样,实际上是在要求人成为杜一鸣。 纪小佩无法成为杜一鸣。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尊重杜一鸣的所作所为——凡是为了某种信念付出代价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是他们构成了现实和了解的沉甸甸的分量。 当她从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白色小楼台阶上看到金超瑟缩着的身影时,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平庸——她不知道这是有幸还是不幸。她需要时间弄清这个问题。 金超看到了纪小佩,他们快步走向对方,就像走向整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无比坚实,就像脚下的大地一样。 …… 躲在办公室窗帘后面的吴运韬看到美丽的纪小佩,看到向她走过去的金超,内心氤氲着父亲一般的柔情。吴运韬突然发现自己能够被世界上任何美好的东西感动,这说明他内心极为善良,于是,他就进而为这种善良感动……这种不断递进的美好感觉使他浑身舒泰,就像看完一场精彩演出一样,就像结束了一次美好的性生活一样。 “是啊!”吴运韬感叹说,“演出结束了。” 第五章 天道者无常 满日 Z部党组对下属单位的领导班子都做了调整。 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副主任吴运韬在这次调整中从第五把手升为第二把手。夏乃尊得了一个党内警告处分,调到Z部机关做巡视员去了——实际上仅挂个空名,可以上班,也可以不上班,这就意味着此人将从政治舞台上消失。夏乃尊对此并不在意,他很感谢组织上对他的安排:比照其它单位对类似问题的处理,夏乃尊是幸运的,这实际上对他是一种保护。 尽管李天佐到Z部去了好几趟,说夏乃尊应当得到更严厉的惩处,但是他没有改变结果。 廖济舟明确告诉他:“关于这件事,党组已经做了决定。如果上级认为党组的决定有问题,上级会来纠正。”也就是说,李天佐作为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普通员工,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目前他还不具备在Z部承担某种使命的条件。 意识到这个事实带给李天佐的打击,比听到夏乃尊不会被严厉处理的消息给他的打击还大。这个一无所靠的人找了一家酒馆,要了两瓶“二锅头”,闷闷地喝了半个通宵,想自己的童年,想父亲,想东方文化出版中心……他默默地流了很多眼泪。孤独,可怕的孤独感像强酸一样消蚀着他本来就已残破不堪的灵魂。他有同居的女友,但是她们不可能来陪伴他。他太知道她们了,她们只想得到性快乐和金钱。她们不能陪伴他。这样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完全是他自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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