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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小伙子，开慢一点，咱们不着急！"坐副驾驶座的乘客看看窗外飞快闪过的景物，再看身边不断超越的各类车辆，好心地提点道。

　　肖谨勉强笑笑，打开车窗，深深吸了一口充满汽车尾气的空气，慢慢摇上窗玻璃，减慢速度。

　　到了二级城市，送完客人，肖谨胡乱找了点东西吃，然后等车队的电话又联系了几个客人，休息一下，出发回城。

　　肖谨爱上了这种飙飞的感觉，仿佛一切烦恼都可以随风而去，速度能穿越物质穿越精神，最后忘我。

　　回到省城又是半夜，肖谨将车停在楼下，上楼的脚步很沉重。

　　打开大门，杨万琴没有坐在沙发上，肖谨进厨房看，灶上果然有热热的鸡汤，他盛了一碗出来端到茶几上喝，却看见一个信封放在水果盘上，拿起来一看却是飞机票。肖谨放下筷子，抽出飞机票，上面赫然是自己的名字，而目的地就是那个被他捏在手心里很久很久的地址。

　　肖谨眨眨眼睛，起身敲苏惠的门。

　　苏惠披头散发出来，"做什么呢？刚睡着，万琴今天喝酒了。"

　　肖谨看着苏惠一个劲儿笑，笑得满脸通红，伸手就去抱苏惠。

　　苏惠手忙脚乱地推开，"你发病了啊？"

　　肖谨抱起苏惠转了个圈儿，用力将头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道："苏惠，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苏惠涨红了脸，关上门，悄悄缩进被子里。

　　杨万琴打了个酒嗝，懒洋洋地道："除了年纪小点，没什么不好的。"

　　苏惠心虚地用被子盖上头，一动也不动。她不知道这一天晚上肖谨抱着机票泪流满面，流浪的时候他都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008、归途

　　踏上回去的路，心里都是怯懦。

　　走出上海浦东机场，苏惠回头看夕阳下崭新的庞大的光怪陆离的建筑，一层粉金色给冷冷的金属添了点儿温情。离开得太久，外面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苏惠抽抽鼻子冲肖谨道："还是这么冷，快打开手机联系万琴，太阳好的时候给我晒晒被子。"

　　肖谨取了行李，打开手机，便叮叮当当响起来，一连好几条短信，其中也有林晓的，言语间仿佛没有放弃的意思。肖谨皱眉，看了就随手删掉，小女娃子在理工大学里被层出不穷的男生给惯坏了，好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不放手，一半也是为着自尊心吧。人也真是奇怪，明确说实话的时候却总是不相信，说假话却一下子就相信了，大概也算是自我，总爱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忽略不愿意相信的。

　　世界本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而我们却以为世界欺骗了我们。

　　肖谨跟杨万琴联系完，道："陈哥还没回家呢，琴姐又住在我们家里，过年可怎么好！"

　　苏惠一边找人问客车的班次，一边道："我都再三给她说了好好处理，等过完年回去再问她，咱们现在要先找去客车站的车。"

　　肖谨喜欢苏惠用"咱们"这个词，可是他不喜欢从下飞机到现在苏惠脸上这种迷惘的表情。他走过去，一手拖行李，一手悄悄握住苏惠的手。苏惠抬眼看他，勉强一笑，很意外地没有抽出手去。

　　"有车吗？"

　　"先坐大巴到市区，然后找回县城的客车。都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了，不知道变了没有。"苏惠很是惶恐，手微微发抖，暮色里的机场路仿佛没有尽头一样，有未知的东西。

　　"都这么晚了，看来是要在上海住一晚上了。"肖谨拎起行李就往车上走，苏惠犹豫了两下跟过去。班车的位子还算空，苏惠径直往最后面走。

　　"你先睡觉，到了我叫你！"

　　苏惠点点头，马上闭上眼睛。坐飞机并不是一个让人享受的过程，飞机上的位子不宽，起飞和落地的时候压力和惯性力让她极度不舒服，一想到自己悬在几千米的高空就有莫名的恐惧，如果一下子就掉下去了呢？连让人知道自己死去的时间也没有。

　　肖谨将苏惠的头拉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尽量让她舒服些。苏惠的手心汗湿，但是冰凉，这种恐惧他曾经也有过，他明白。

　　冬天夜晚的降临总是比较快，一路霓虹过去，飞快到达市区。肖谨摇醒苏惠，起身下车取行李。幸得在一个如此繁华的城市，只要有钱，要找一个住的地方极容易。肖谨看苏惠实在没有力气四处奔波，便在车站旁边一个小旅馆订了两个房间，仅是一般的旅馆而已，价格却不便宜。

　　"这是和国际靠拢！"苏惠难得开玩笑，然后看着服务台后面的价目表叹气，"以前好像没有这么贵。"

　　服务员领两人上楼，楼道低矮，灯光并不明亮，偶尔还有点发霉的味道，苏惠很怀念道："当初我离开家的时候只带了几百块钱，一大部分都是花在住宿上面，路费和吃饭却是其次。"

　　肖谨转头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很少听你主动提起来哦！"

　　苏惠进了房间，将一个小包丢在床上，"曾经路过这个城市，但是最终没有在这里停下来过。"

　　"为什么？"

　　"太近了！"离家太近了，近到很容易就被人找到，而她不想被人找到，或是心中还有一点点期待，无论她在哪里，那个人都能找到，不过等了几年却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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