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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艾茹的心脏又不舒服起来,芒芒居然光着身子让这样的家伙画!她越想越不舒服,忍不住就回敬他,"如果松弛突起的小腹也能算个性的话,你的艺术我还真是不敢恭维。"

  "啧啧啧啧,不要尖刻!女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尖刻。说真的,你的脸部线条柔和饱满,不要随便用坏情绪破坏它,否则就是暴殄天物。"西丁半认真半戏谑地说,一边把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来回摆动着。

  艾茹再次抬起脸让紫丁香花瓣停在自己的鼻尖上,西丁的话让她既开心又难过,无论怎样一个搞艺术的人说你的脸是"天物",谁都免不了会沾沾自喜,但尖刻又是什么东西呢?心里的恶魔?还是被粗糙的生活磨砺成的伤人利器?

  "别动!你现在的神情简直就是西斯廷圣母,我一定要画下来!"西丁一阵风似的刮进玻璃房里去了,可能是去拿画笔吧。

  艾茹站起来向外走去,转过一个廊弯的时候,她听到西丁在后面喊:"嗨!"她没有回头,只是举起胳膊摆了摆。两边紫丁香的荼靡香氛聚拢过来,慢慢地掩盖了身后来势汹汹的雄性气息。

  走过长长的回廊,钻出了大叶芭蕉的阴影,艾茹才深深地呼了口气。她站下来定了定神,就捏着纸包急急走回家去,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章墨的礼物。

  艾茹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可还是被凌霄看见了,"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她的目光跟斜斜地射进房间的夕阳一样,慵懒但仍不失力道。艾茹极不情愿地走过去,"没什么,退休手续都办完了吗?"

  凌霄并不接话,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你爸爸刚才打电话来,叫我督促你去医院看病,可你现在脸色绯红、两眼放光,看上去状态不错呀!"

  艾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嘛?我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说着转身就想走开。

  凌霄皱着眉说:"你爸是个劳碌命,你要是不忙就去检查一下,省得他操心。"

  艾茹点了点头,胃部突然一牵一牵地难受起来,她急忙转身走开,捏着纸包的手随着胃部的痉挛而抽搐。

  房间里非常昏暗,窗外高大的香樟挡住了最后一缕夕阳,她没有开灯,把装着开水的玻璃杯捧在胃的上方,一个可怕的念头悄悄地钻到她脑子里,手一抖,烫得她差点扔了杯子。

  "我懒得做饭,去旁边的馄饨店吃点算了,小茹,你跟我一起去吧!"凌霄在客厅里高声地说。

  艾茹咽了口酸水,吸着气说:"我不去了,要么给我带点回来吧?"

  "好吧。"她听到妈妈到厨房拿饭盒的声音,然后是关门的声音,再然后,就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幽暗静寂的暮色里。

  天很快就黑透了。艾茹感觉舒服些了,她拧亮台灯,轻轻地抚平纸包上的褶皱,有些凄凉地想:连妈妈都忘了我的生日,嗯,不管章墨送了什么,他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惦记我的人。

  打开纸包,是一沓装订得十分精致的报纸影印本,有中文的《大公报》《光明日报》《文汇报》……有英文的《华盛顿邮报》《镜报》《世界报》……还有也许是西班牙文的或者是意大利文的报纸,艾茹迷惑不解地翻下去,居然还有阿拉伯文的什么报纸,她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呢?终于,看到一张小纸片:宝贝,看看你出生那天世界上都发生了什么!

  天哪,原来这些报纸都是同一天发行的,都是在她出生的当天发行的!艾茹用手捂住因惊讶而张大的嘴,感动像潮水一样冲进她的胸腔,她的心被章墨的温情周到浸润得酥软甜蜜,她幸福地想:为了这样的男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突然一阵痉挛从胃的深处窜上来,她冲到厕所干呕了一阵,回来抓起电话就拨,她现在太需要听到章墨的声音了,可是关机!她怔怔地站着发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她一喜,马上又失望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请问是艾老师吗?我是小胡,您姐夫周主任的秘书。"

  这是艾茹最不愿意接的电话,她心底里总是报着这样的希望:姐夫把那件事搞得定定的,再也不要跟她提起,她怕,她真的害怕再跟那件事有任何牵连。但是显然,事情的进展并没有如她所愿。

  只听电话那头接着说:"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我想当面向您汇报一下,就是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艾茹鼓了鼓勇气,说:"那就现在吧,柳浪闻莺的茶室好吗?麻烦你了!"

  仲春的夜晚,葱茏的草木与清幽的湖水一起荡漾着,暗香微醺……也许是不堪白天的嘈杂吧,也许是羞于游人的目光,有些花儿只会在暗夜里悄然开放,它们锦衣夜行,不谄不媚,盛装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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