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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我咬紧牙关,说:“医生,请你告诉我实话,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他顿了半晌,似在做决定,然后说:“木小姐,眼睛纵然不会瞎,可是视力难免受影响。”视力受影响?我问:“到什么程度?能分辨的清东西?走路会不会有影响?”他忙说:“放心好了,这个肯定没问题,对日常生活应该不会有大的影响,不过还是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当然这还要看手术后的结果。”

  我不说话,有些黯然,视力影响太大的话,体检不合格,将来出去做事找工作的话那就难上加难了;可是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没瞎,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医生叮嘱我一番才出去了。操老教授似乎了解到我的顾虑,说:“小艾,以后的事不要多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把眼睛治好。现在科学技术这么发达,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微微点头,想起刚刚医生说的“幸亏当时操先生冲上去挡住了”,于是问:“操曹呢,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操老教授冷“哼”一声,说:“提到这小子我就火大,小艾,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你出气!”

  说曹操,曹操到。有人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爸,听郑医生说,续艾醒过来了!我和妈过来看看。”操老教授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应。吴主席忙在一旁说:“小艾,你总算醒了!来来来,饿了吧,我带了饭菜,医生说你要补充维生素,对眼睛有好处,一定要多吃点。”我想我这几天一定把他们一家人折腾的够呛。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能将事情怪到操曹头上,与操教授和吴主席更没关系。只不过,唉——谁都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简单的减压蒸馏都会爆炸,只能说,在劫难逃。

  我感激她的好意,挣扎着要起来。她连忙按住我,说:“你大病刚好,别起来,快躺着。”拿枕头垫高后背,一勺一勺的喂我。我很不好意思,吃了大概有小半碗,说:“伯母,你和伯父都累了吧,不用来回跑,我真当不起。让你们这么受累,我心里不安。”她说:“快别这么说,你眼睛受伤了,心里不安的是我们。”这又不是他们的错!我一再坚持,“伯母,请你和伯父回去休息吧,你们再这样,真折煞我了!”操老教授没办法,只得说:“那行,我们先回去一趟,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养伤。操曹,你留下来照顾小艾。”后面一句话的语气很不好,对操曹是真的火大。操曹连忙一口答应了,我也不好再拒绝。

  他坐到我床边,说:“还有粥,想不想再喝点?”我摇头,“不饿。”他拨弄着碗里的勺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半晌,郑重的说:“续艾,你放心,不管你眼睛好不好的了,我负责你一辈子。”我乍然下吃了一惊,随即没好气的说:“操曹,你胡说什么呢!我要你负什么责,这又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我说要做实验,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本来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的话真是吓了我一跳,竟然内疚的以身相许,我苦笑不得。

  他抓住我的手,说:“不,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提议带你去实验室的话,根本就没这些事。”内疚的声音几乎颤抖。唉,他只不过想讨我欢心,哪知道总是一错再错。我理智上完全能够原谅他,可是感情上难免存在消除不去的疙瘩。我跟他这辈子大概是八字不合,老是出状况。我说:“好了好了,别再怪来怪去了,怪了也没用。只能说你我两个流年不利,倒霉透顶,必得遭此血光之灾。”他总算消停了,说:“你放心,我已经在联系德国那边的眼科专家,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也一定要将你眼睛治好。”我想了想,笑说:“不用这么麻烦,外国的月亮不一定比中国的圆。我相信郑医生,你也要相信。”宋令韦告诉我,郑医生是眼科方面的权威人士,我相信他。

  我说:“你先出去,叫护士小姐进来。”他大概有些愕然,问:“怎么了?”我没好气的说:“叫你去你就去,我想上洗手间。”难道这个他也能帮忙?护士领着我去洗手间,柔声提醒:“木小姐,你小心点,脚下是台阶。”我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生怕踩空了,说:“咦,你怎么知道我姓木?”她笑说:“我们这层楼的人恐怕都知道你姓木。木小姐,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几天,差点没把医院折腾的翻过来。先是眼睛受伤了,送来医院的时候,院长亲自过问,郑主任操刀。刚做完手术,高烧持续不退,最后还转成了肺炎。弄的大家人仰马翻,一队医生给你看眼睛,另外一队医生给你看病,都没停歇的时候。你烧的糊里糊涂,不醒人事,大概不晓得,光为了你这个病,院里的医生都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会议。”

  我干笑,说:“是吗?真是辛苦大家了。”她笑说:“哪里,都是应该的,真心希望你眼睛能好。”我说谢谢。她问:“听说你是做实验的时候炸伤的是吗?”我点头:“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烧瓶炸开来。”她说:“幸好伤的不是很严重。上次也有一个学生做实验的时候炸伤了眼睛,送到这里来,眼睛周围光是碎片就取了三十八片,只能换眼角膜,到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我听她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说:“当时有人在旁边推了我一把,所以没伤的那么严重。”不然这双眼睛也该废了。

  她说:“是操先生吧?他自己也受了伤,还是每天来看你。”我问:“他伤在哪里?”她吃惊的说:“你不知道?哦,对了,你看不见,没人跟你说起吗?”我蓦地止住脚步,问:“他到底怎么了?”那护士叹了口气,说:“他伤在脸上。”我怔住了,努力镇定下来,问:“严不严重?”

  第 46 章

  她说:“还好,脖子和脸上都溅上了碎玻璃片,恐怕会留下疤痕。手臂也烧伤了,圆点似的灼伤,估计消不掉了。”我当场呆住了。她又接着说:“哦,对了,还有一位宋先生,老在半夜时分来看你。我们觉得奇怪,他说白天工作忙,没有时间。”我背过身去,没再说话,在她的扶持下回到病房。

  操曹迎上来,牵起我的手说:“累不累?快躺下休息。”我摸到他手臂上的纱布,叹气:“你受伤了。”他平静的说:“一点小伤。”我说:“你坐过来点。”他靠近我,问:“怎么了?”我伸指轻触他脸庞,他明白过来,抓住我的手说:“没事,真的只是一些小伤。一些碎玻璃片,划伤了,过些时候就好了。”我说:“那一定会留下疤痕,难看死了。”他轻笑:“那你可不许嫌我难看。”我笑了下,说:“我当然不嫌,不过暗恋你的那些小姑娘可要伤心了。”他握紧我的手,说:“其他人我不管,只要你不嫌就行。”

  叹口气,正要说话,听到推门声,我转头,不知来人是谁。操曹有些吃惊的喊出声:“令韦!”他说:“我来看看林艾。”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起伏。操曹说:“嗯,她今天刚醒来,精神好很多了。”他没回答,周围突然沉寂下来。过了好半晌,操曹有点艰难的说:“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一下。”顺手带上房门。他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搂住我,柔声问:“眼睛怎么样?还觉得疼吗?”我说:“医生说还要再做手术。”他安慰我:“你别担心,郑主任说手术成功的话,复原是很有希望的。”我“嗯”一声,轻轻点头。

  他拥着我没说话,似乎想这样到地老天荒。我说:“护士小姐说你半夜来看我,那天晚上,我总以为是做梦。”他说:“我也希望只是一个梦,你就不会受这样多的痛苦。”我心中蓦地一酸,好半天才说:“你这么忙,还要往医院跑,累不累?”他只是亲吻我的头发。我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很好。”挣开他的怀抱,拉上被子躺下来。他能来看我,已经足够,不能再纠缠不清。

  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不知道此刻是什么表情。过了许久,听的他说:“先把眼睛治好,其他的,全部交给我,不要多想。”我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俯身亲我的唇,喃喃低语:“艾,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我胸闷气堵,叹口气,说:“这次受伤,不关操曹的事,你走吧。”他紧了紧我的手,仿佛有话要说,最后平静的说:“好,我先走了,还有一点事要处理,等有时间再来看你。”我黯然,他当真就这么走了!他临走前又嘱咐我:“要听医生的话,不要害怕,不要担心,一切有我。等伤养好了,我们一起回家。”亲了亲我的脸,就这么走了。我十分纳闷他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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