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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我怎么让他来看我,总不能跟他说我和宋令韦在一块吧。于是说:“谁说没人陪我?我跟我哥在一块呢。他正要带我回老家养病。”他“哦”,语气显得十分失望,“怪不得,原来你跟你哥在一块呀。那你老家在哪?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我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我哥都安排好了。”他叹口气,“续艾,你这就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我去你老家看你好不好?”我吓出了一声冷汗,装作为难的说:“这样不大好吧?再说你工作不挺忙的吗?”他没再说话。我忙打圆场:“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回家也是一件好事呀。”他问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知道。他说:“那好,我等你回来。”有些丧气的挂断电话。

  宋令韦回来,递给我热气腾腾的饮料。我喝了一大口,将手机电池拔下来,随便扔进包里。我很怕突然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他推着我往入口走去。我现在身边有的,所能依靠的只是眼前这个男人。我觉得自己身心憔悴,一连串的事件,惊恐的,荒谬的,害怕的,全部疲于应付,连喘息的空隙都没有,几近崩溃。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受到极大伤害,我想我应该好好休息。离开这里,离开缠绕的梦魇,或许这样比较好。

  他从电脑前移开视线,伸出手摸我的脸,说:“累了吧?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到了。”我问:“你走的开吗?”他永远有批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议,谈不完的合同。他柔声说:“没事。我顺带去那边做市场调查。”我觉得安心了,掏出安眠药。他见了,又皱眉,说:“还是睡不着?这样不大好。”我知道,是药三分毒,本来有好长一段日子没吃了。可是现在不得不借助药物才睡的稳。或许将来有摆脱的一天——或许吧。他并没有一味的阻止。

  还在飞机上,就看见碧蓝纯净的天空,纤尘不染,和北京灰暗阴霾的天空截然不同,心情不由得轻快舒畅,飘然欲飞。另一片天空,另一片心情。天气热的简直不可思议,上飞机时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下飞机只能穿衬衫短库。我热的大汗淋漓,换了条长裙,一直垂到脚踝,遮住腿上的绷带。一下飞机,直奔亚龙湾。沿着环岛高速公路东线南下,依山傍海,满眼的青山隐隐,绿水悠悠。旁边的山峰连绵起伏,时而如横踞的雄师,巍峨高耸;时而如高卧的美人,眼波横转;时而如害羞的少女,恬静可爱。

  沿途迤俪的青山映衬着蓝宝石般的蜿蜒流淌的海岸线,风光如画,视野开阔。我啧啧称叹,这就是三亚吗?果然不负众望,美的清丽脱俗,浑然天成。我笑:“宋令韦,这个地方好极!”他宠溺的看着我,笑:“喜欢吗?”我拼命点头,说:“我可以住在海边,每晚在海浪的轻哄声中睡去。然后,就不用吃安眠药了!”又担心的问:“住的地方能看到海吗?”他怔了下,笑着点头:“可以,你可以随时随地看到大海。”我十分兴奋,似乎可以闻到湿润犹带有咸味的海风。

  他并没有带我住酒店,而是住进了海边的私人别墅,清净自在。他抱我从车上下来,眼前便是新月形的亚龙湾,有“天下第一湾”之称,更有“不是夏威夷,更胜夏威夷”的美誉。浓蓝如缎的海面平静无波,蓝的没有一点的渣滓杂质,像完美无暇的蓝宝石,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不忍逼视。背靠的青山葱绿依旧,热带植物蓊郁繁茂,活力充沛。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北京尚处于寒冬腊月,这里已然是阳光明媚的春天。

  白色的沙滩看起来充满诱惑,我惋惜地说:“我脚为什么还不好!”好想光着脚丫在海滩上迎着海风肆无忌惮的奔跑。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开始打量新的住处,仰起脸问:“这么大一栋房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吗?”周边是各种各样的热带植物,高高的狐尾棕,宽大的凤尾竹,一丛一丛的美人蕉,像孔雀开屏,还有南国特有的椰子树,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美不胜收,应接不暇。

  他横抱着我进去,穿过具有欧亚风情的大理石厅堂,一脚踢开房门,将我轻轻放倒在躺椅上。成片的落地窗,睁开眼便是碧蓝的大海,仿佛触手可及。蓝天白云,海面如镜,人在画中游,心在空中飞。尘世的喧嚣烦恼,一洗而空。我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感叹:“这个房间好,人间天堂。”他说:“先在这里住下来,等脚伤好了,就可以到处溜达。不要多想,好好养伤。”我用力点头。等到行动不便的时候,才知道健康是多么的重要。

  司机进来将我们的行李放好。他问:“饿了没?先吃东西。”叫了满满一大桌的海鲜,有烤虾,炭烤生蚝,清蒸螃蟹,各种各样的鱼,大闸蟹好大一个,还有椰汁。我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是油。他只喝了两杯啤酒,见我风卷残云,毫无吃相,嘲笑的说:“真有那么好吃?小心咬到舌头。”我赞叹:“美味之极。不信,你尝尝这个鱼,又鲜又嫩,难得的是,连鱼刺没有。”

  他见我吃的香,于是靠过来,问:“是哪个?”拿起我用过的筷子将我碗里的吃了。我白他一眼:“不会自己夹呀!”他扳过我的身子,我推开,坐直,正色道:“干嘛呀你!又趁机吃豆腐是不是!”他痞痞的笑,身子当真蹭过来。我连忙说:“宋令韦,你再这样,我可恼了啊!别以为你帮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他耸肩摊手,狡辩:“我哪敢呀!这不是抱你上楼嘛。”我皱眉,却没办法。为什么一定要住楼上?只能任由他抱上抱下,占尽便宜。

  洗澡成了一个大问题。右脚不能沾水,我坐在浴室里,费尽力气匆匆擦了一下身体,又是一身的汗。头发黏乎乎的粘在脖子上,十分难受。因为腿脚不便,已经有三天没有洗头发了。北京冷,还能将就,可是一到这里就不行了。随便套了一件衬衫,摇着轮椅出来,问:“有没有高一点的木桶之类的?”他问干嘛,我说:“我想洗头,这里实在热,头发脏死了。”坐在轮椅上,晚下腰就可以洗了。他找了一遍,只找到一个塑料脸盆。除非我趴在地上洗,看着自己,跟残废没两样,什么事都做不了。泄气的说:“附近有没有商业街?去美发店好了。”实在不能忍受,觉得头顶有一股异味飘出来,自己闻了都恶心。

  他说:“你看看这都几点了,纵然有,人家也下班了。”我没办法,只得单脚撑起来,准备靠在洗手台上,随便冲一冲头发了事。他问:“真那么难忍受?”我说:“废话!不然需要这样折腾吗!”我趔趄了一下,他赶紧冲过来,说:“地上滑,小心摔倒。你先坐下。”拿着盆进浴室接了一大盆热水。我不明所以,问:“你想干嘛?”他没好气的说:“给你洗头!”说着到外面寻了个矮凳,放在浴室里,说:“等会儿可不许动。”

  将我抱下来,上身平躺在他腿上,我仰起脸问:“为什么是仰躺,不可以趴下吗?这样水很容易进到耳朵里。”他怔了一下,说:“不知道,趴下比较好吗?我小时侯也扭过脚,我妈就这样帮我洗头发的。”我“哦”一声,说:“还是趴着吧,这样多难受。”我低着头,任由他摆弄。他好半天没动静。我问:“怎么了?”他说:“水太热了,手伸不进去。”我说:“那你掺点凉水。”

  又是一番折腾,他将我放回椅子上,“咚咚咚”的端着一大盆水跑到水龙头下去接凉水。我很有耐心告诉他:“你不会找个东西接呀,端着一大盆水跑来跑去,累不累呀!”他横我一眼,站在那里满头是汗,气冲冲地没说话。水哗啦啦往下流,我说:“你试试温度,得会又该凉了。”还真是笨手笨脚。他说还是热。我不信,摇着轮椅过去,伸手试了一下,叫起来:“这都凉水了,还热呢!我又不是你,整天洗凉水澡。我是病人好不好!”

  看他被我当小厮差使,内心忽然涨的满满的,像迎风的帆。他往我头上浇水,我说:“你会不会洗头呀?后闹勺都没湿。”他本以为他会忿忿的抢白我一顿,没想到他很有耐心的问:“这里是吗?现在可以用洗发水了吗?”我连忙说:“我看看——,再多倒一点。当然不能和你比——,我头发长,行了,差不多,随便洗一洗就行了。”他十指插入我发中,轻轻按摩。像在美容院做美容,十分舒服。我不由自主喟叹一声,他指尖的温柔像闪电瞬间传到我心口。

  我赶紧端正心态,说:“好了,好了,再洗连头皮都要洗掉了。冲水吧。”他拿起杯子舀水,一遍又一遍的冲洗。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声问:“好了没?可以了吧。”他忽然叹了口气,说:“林艾,这样的机会,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我默然,随即挣扎的爬起来,说:“好了,洗干净就行了。你帮我把毛巾拿过来。”他没动静,低低喊了一声:“艾——”我打断他:“头发湿淋淋的很难受的。”扯过身边的毛巾,快手快脚的包好。

  他没让我坐轮椅,直接抱我放在床上。我故意支开他:“好了,我没事了。帮我把浴室里的吹风机拿过来就行了。”他说:“吹头发不好,还是擦吧。”取下毛巾,从下到上一截一截擦干。我按住他的手:“不——,我自己来。”他根本不予理会,柔声说:“刚才洗头发的时候,就觉得你头发很漂亮。”气氛越来越暧昧尴尬。我故意笑说:“本来就是,你现在才知道——,好了,我自己会擦。奔波了一天,我累了,想睡觉。你也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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